盤算,終究是有機會實現了。
與此同時,天王大帳裡,李肆看著帳頂,啞然無語,心中就道,好玄,幸虧今天把炮彈大多打了出去,不然可再難找機會來上這麼一場。
“老天爺,終究是不希望我這般順利嗎?”
他也暗自嘆道,湖南雨多,這是難免的。可就在馬上要打跑康熙的時候來上這麼一場,那康麻子多半會視這場雨為良機,再不會跑。
“我們英華軍,可就是不怕雨的!”
“沒有炮,還有刺刀!”
“讓那韃堊子皇帝看清楚我們真正的能耐!”
將領們卻是跟康熙一樣,都將這場雨看作天降甘霖,一臉興奮地說著。
“罷了,勝利的道路上不染滿鮮血,大家就都不會珍惜這勝利。”
李肆暗自慨嘆。
七月十八,撈刀河北岸,康熙和李肆這二者的意志天平,在這雨天終於恢復平衡,開始以實實在在的血肉為砝碼,一點點地壓下。
他是武舉出身,騎射九矢中三,步射九矢中七,大刀能舞一百二十斤,拿石礩子也能舉三百斤,如果能跟上哪位大帥,行伍十年,怎麼也是個參將遊擊的前程。很可惜,這十年是太平盛世,沒什麼大帥,所以他就只是在南陽鎮標裡的一個小小千總。
可現在機會來了,他不僅跟上了訥爾蘇大帥,甚至皇上就在幾十裡遠處,戰場有什麼風吹草動,有什麼英雄豪傑,轉瞬就能知道。
陰雨綿綿,讓他更為振奮,這樣的天氣,賊軍犀利火器失效,卻還在衝擊,正好給自己送上績。現在朝廷立下新的賞格,得賊軍普通一兵的首級,就有五兩銀子,晉一級,官長十兩往上算,還授爵。只要死戰,名利祿都有了。
倚著壘牆,他看向左右部下,全是一臉惶恐,被雨水刷著,就像是死人臉一般,惱怒地咆哮道:“不為封妻萌子,也要顧著自己的小命!都盯好了人,等會誰後退一步就徑直砍!”
他無心去鼓動手下的兵勇戰,那也是徒勞的,可他必須看好了自己的兵,絕不能讓他們逃一個。壘牆前那一堆堆人頭,都是臨陣退縮,被整隊整哨砍下來的。隊裡逃一人,就拔隊斬,哨裡逃一隊,整哨斬。逃了一個外委,就斬上司千把和所有同僚。守著溝塹後方的那些旗兵,就是專門幹這事的。
誰讓自己是綠營呢,他轉頭看看,正看到一隊旗兵截住十來個該是已經被嚇傻了的綠營兵,手起刀落,就跟剁板鴨似的,將這些逃兵當場斬殺。
再轉頭看前方,他瞳孔緊縮,紅衣!即便在雨中,大紅服色依舊如火,正潮湧而來。
撈刀河北岸,十萬大軍倚河層層設防,深壕高壘,對抗據說是有三十萬之眾的賊軍。可從兵到官都知道,賊軍真有三十萬,三個大清也滅了。當面賊軍實際不過三四萬人,還分了不少兵在長沙城,向他們這十萬大軍發起攻擊的賊軍,最多不超過三萬。
之前他一直覺得這事很荒謬,十萬朝廷大軍,還都是精銳,竟然在三萬賊軍面前抱頭龜縮,只求個守勢。跟七八十年前大清吞吃明朝江山時的情形正好顛倒過來,這才七八十年啊。
韶州之戰、宜章之戰,賊軍以一當十,種種傳聞,他是不太信的,傳聞畢竟是傳聞,總有誇大。可昨日賊軍炮火連天,一天之內就突破了瀏陽河防線。不是靠著這連坐斬殺令,撈刀河防線都要全體崩潰,見識了那天崩地裂般的血火雷霆,他才相信了那些傳聞。
昨夜開始下雨,今日還在綿綿下著,火器都再不能用。原本還覺得能喘口氣,賊軍卻不肯罷休,冒雨突擊,也讓他建立業之心蠢蠢欲動,賤命一條,能拼就拼唄。
淅淅瀝瀝的雨聲似乎也消失了,另一股密集如雨點,彙集起來如夜色之潮的聲音自耳中傳入,冷冷地壓在心口。那是紅衣兵的腳步聲,不,不止是腳步聲,還有他們身上的零零碎碎相互撞擊的輕響。除此之外,沒有兵丁的呼喊,沒有官長的號令,沒有喘息,如此沉默,連他都隱隱都覺得,這一片紅衣之潮都已是死人,正手持插刀火槍,穩穩逼近的死人之潮。
紅藍制服,灰黑雨蓬,鐵盔的盔簷壓住面目,單個看是覺得扎眼,千百個匯為大隊,帶著那股奇異叮噹聲浪而進,壓迫感遠勝揮刀高呼而來的敵群。若是那樣的敵群,也會燃起他的戰意,可這樣的敵軍,帶來的不是嗜血的戰欲,而是毀滅的冰寒。
這壓迫感推著心口那點冰涼感急速擴大,讓他漸漸覺得身體有些難以掌握,正當他懷疑自己嘴裡都會噴出冬日的白霧時,“啊啊”的扭曲怪叫響起,已經有部下兩眼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