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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2部分

下方數萬南蠻。見她目光不類尋常女子,竟是那般透亮攝人,還真如民人所說那般,顯是身具勾魂之術。可惜,自己聖賢言護心,養氣數十年,這妖女再多大能,又對自己莫之奈何,今日,就是你這妖女的死期!

接著一股豪壯之氣在胸口裡流淌著,今日之舉,怕是千載難遇的揚名之機。魏徵夢斬涇河龍王,那是民間戲言。我張伯行焚南蠻妖女,卻是真切之實。不管後事如何,我張伯行,足以名刻青史,萬世流芳!

巫婆打著哆嗦,神漢繞圈蹦跳,木魚之聲如雨落,道士的低吟也似疾風捲動。城裡已有數萬人聚到了保安門附近,猶在異口同聲地喊著:“燒了她!”

張伯行深呼吸,舉起了手,喊出了兩個字:“舉火!”

手臂揮下,似乎如擎天巨掌,光是陰影,就足以將城下那數萬南蠻碾為齏粉。

當橘黃火焰在城樓上閃起時,城下的數萬人靜了下來,一個,幾個,一群,片刻後,無數人跪倒在地,哽咽出聲,更有人胸口憤懣無比,揮拳砸著地面,咒罵著城樓上那些人,咒罵他們永墜地府,不得輪迴。

城下數千英華官兵也都驚呆了,就覺那團火焰,根本就是燒在了自己身上。

“盤……盤大姑……”

龍騎軍哨長王磐從馬上栽了下來,他面色灰白,已沒了流淚的力氣,就覺胸口正如刀一般疼痛。他本是江西綠營,南昌鎮標中軍遊擊。在長沙大戰時被捕,因擅馬術,免了去南洋墾田的厄運,進到龍騎軍中成為普通一兵。一年多下來,已經積功升到了右士哨長。

他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去年在病營裡,自己被扯下了褲子,盤金鈴親自檢查他上的傷勢。而自己之所以能保命,也全靠盤金鈴在衡州城外拉起的救護院。

他自認不是面薄之人,身在綠營時,怨不說,恩在心中可是如水潭一般,蕩過了漣漪,心也就平了。可在盤金鈴身前,在英慈院裡,他卻如重回孩童,恩怨那般刻骨銘心。

所以當江西綠營的細作潛入營地,想要對盤金鈴不利時,先被他的病友,已被髮配南洋的那個陝西小子砸昏,他再高聲呼喊,徹底破壞了對方的行動。

這一年多投身英華軍中,浸在一個全新的世界裡,他也覺自己再世為人了,追思過往,盤金鈴的麗影那般高大,讓他這七尺男兒也要俯首相敬。即便再沒當面見過盤金鈴,但有時過長沙和衡州,見到天廟和英慈院時,都覺無比親切。

不止是他,龍騎軍裡,有近千之前的綠營俘兵,不少對盤大姑都是這般心懷。當李肆來到湖南,據說是要帶盤大姑回去成親時,他們一幫人還格外高興。接著盤大姑被劫的噩耗傳來,他們蜂擁找王堂合請戰,卯足了勁地飛奔而來,想要救回他們心目中的恩人。

他們……失敗了……

盤大姑,正在刑臺上,被烈火漸漸吞噬。

不僅是王磐,不僅是龍騎軍,其他官兵們也都哽咽不已,那火就在他們眼中翻騰著,就在心底裡灼烤著。

城樓上,火光映在張伯行臉上,那清瘦肅正的面容也在變幻浮動,如地府惡鬼。

他惡狠狠地道:“叫!叫啊!烈火焚身,難道你都叫不出聲!?就是要聽你的慘嚎,浩然正氣才冉冉而升!邪,自古就不勝正!”

如他所願,火焰已經撲上了刑臺上的身影,她正在掙扎,被高高反縛的雙手扯動了鐵鏈,發出喀喇喇的響聲。

接著一聲悲鳴響起,像是泣血的杜鵑,正當張伯行微微眯眼,準備享受那象徵著勝利,象徵著南蠻妖人心志瓦解的嘶嚎時,天地似乎搖曳了一下。

那不是天地的動靜,那是一陣歌聲,一陣絕不該在此時此地,此境下響起的歌聲,可它就是這樣悠悠飄出,從火舌呼呼肆虐的刑臺上飛昇而起。

那是不成聲的長呼,夾雜著抗衡慘烈痛苦的嘶聲,但傳入耳中的,卻是深長悠遠的旋律,蘊著不知多少個千年的回聲。那一瞬間,送魂的巫婆真正抽了筋,如面癱一般呆住,驅邪的神漢手足僵直,如木偶一般停下。和尚的木槌敲到了腿上也恍若未覺,道士手中的符紙燒到手上也沒發現。

那是天曲,還只是天廟唱曲時的低和喉音。先是斷斷續續,可烈火似乎推著她的喉音而上,將那低唱連成了調,繼而高亢明亮,震懾入心。

城下的天主教之人,下意識地都低念出聲,漸漸將歌詞唱了出來。

“你我本同根,原是一家人,血脈代代傳,炎黃有子孫。”

“頭頂一片天,日月間星辰,陰晴風雨蔽,終有蒙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