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家人一定是這些人裡最有威望,大家最服氣的。他不需要訂什麼法令,也不需要跟班打手,他想要辦一件事,就只能招大家聚在一起商量,讓大家都點頭贊同了。才能成事。聖賢們說先人之王賢良,就是這個原因啊。他能聽到每一個人的意見,他得跟每一個人商量,他的決定要讓大家都滿意,所以他必須賢良。”
“每一代人都會留下智慧,積攢出經驗。造出省時省力的工具。代代人傳下來,地裡的莊稼越產越多,一個人可以養活兩個人甚至更多了,這時一個大家開始分成很多小家,有父母,有老人,有你們這樣的小傢伙。婦孺老弱不必再靠所有人養活,爹媽就能養活祖父母和你們。”
“糧食夠吃了,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周圍能耕種的地方就不夠了。所以就從一大家子裡分出了一部分人,去另外的地方過活。若干年下來,一大家子散成了無數分支,因為時間隔得太久,很多分支都改了習俗,變了言語,相互不認識了,但大家都是同一個祖先。”
“離得近的,相互認識的,是不是就像鄰居一樣,埋頭過自己的日子呢?不是的,你們都讀過《聖經》,知道最初靠著黃河水的灌溉,才養活了先人。可黃河年年都要氾濫,時不時還要掀起滅頂洪水,氣候也不是一直風調雨順,有大雨,有旱災。”
“先人們已經有了幾千年的智慧,也不是毫無應對之力,修河堤,挖溝渠,建倉儲,施救濟,總能活下去。但靠行宮裡這麼點人,可辦不了這些大事,所以聚族而居的一家家先人,也都聯合了起來,他們推舉共主,帶著大家一起解決這些大問題。”
“當然嘍,那時人也多了,陌生族群之間互有敵意,爭奪水源、土地和人口的事也常常發生,大家聯合起來,也可以共同抵禦外敵。”
“推選出來的王者要帶著大家跟草莽鬥,跟天時鬥,跟外敵鬥,還要平衡內部各族群的紛爭,不讓聯合起來的力量瓦解和削弱。他依然得跟一個族群的族長一樣,去傾聽大家的意見,跟儘可能多的人商量,他的決議也得讓大家都服氣。但他卻必須藉助幫手,才能做到這些事,而這些助手也必須是大家都讚揚的有德之人,那時就是君賢臣良啊。”
說到這,段老頭掃視著小傢伙們,笑道:“這其實就是三代之治,君賢臣良,人人皆聖,讀人說得玄而又玄的先人之世,就是這麼簡單。三代大同,並不是道德昌明,而是物寡力弱,難有人私,大家只能一心為公,這樣才能活下去。我們如今追憶三代之治,是飲水思源,不敢忘本,但不等於要回到三代,也不可能再回到三代。就像老夫我,也曾是你們這般年紀,老夫只能越來越老,怎麼可能長回去呢?”
這話引得小傢伙們一陣笑聲,紛紛想象老夫子年少時是個什麼樣。
接著段宏時就講到了後三代,英華天道思想之下的真理派史學將三代分為前後兩個三代,前三代是上古先人時代,後三代則是夏商周。聖賢動輒所云的三代之治被盡數推到難以考證的前三代,這樣舊儒就難以把三代之治替換為夏商周的“禮樂正統”,由此爭奪史學話語權,這也是提防舊儒借天廟地位和《聖經》影響力捲土重來,以教入政。
“後三代有兩點最大不同。先說說王者傳承。前三代王者都是推選,以禪讓傳承,誰賢誰得位。到了後三代,則是以血脈繼承。《聖經》裡說得簡單。夏啟承大禹之位,變禪讓為世襲。為什麼會這麼變呢?天廟祭祀們說,這是聖人之世終結,凡人之世到來。以道德言,這是沒錯的,可以真理來看,此變就非道德可概論的了。”
“後三代農稼精進。人口繁衍,事情越來越多,王者手裡掌握的權力也越來越重,生殺予奪,後世所謂天子之怒,流血漂櫓,那時就已差不多了。如此權位,自能坐擁財富。乃至奪一族一國財富為私產,王者要化公為私,當然要傳給血脈之後。”
“那麼這單純只是人心敗壞。公德潰滅麼?不,老夫教你們的真理學,不是修身的德行之學,而是探究人世之道的學問,所以看事不能以褒貶之心去看,而是要尋它本來的面目,禪讓變為世襲自有人世應於天道之理。”
“不妨設問,在後三代之世,若還是禪讓,還是選賢。那賢不賢到底該怎麼判別?又該由哪些人來判別?後三代之世,已是私利之世,人人有私,家家有私,私利著落不一,要賢。就得能調劑這紛紜私利,護住公道,立下公利。”
“可那時能做到家家得公道,人人都享欲得之利嗎?別說那時,現在都辦不到,所以再沒辦法如前三代那般選賢。而要護公道,立公利,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化大家的公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