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的批覆來得很快,讓兩人既是沮喪,又是輕鬆。
雍正顯然也鼠兩端,他的大決心已用得太多,在江南事上根本振作不起來。
雍正否定了李衛放棄在江南跟南蠻鬥,任其工商自由進出的方略。御批很嚴厲地斥責了李衛這種“投降主義路線”,江南事關大清命脈,近半錢糧和三分之二的溜糧都出自這裡,如果他雍正不展露死保江南的決心,王公宗室和朝堂鄉野會怎麼看他雍正,怎麼看這大清?
讓天下人知道,江南現在沒丟,但三五年後就會丟,天下人會怎麼想?他們不會去想皇帝和朝廷是在臥薪嚐膽,是在壯士斷腕,他們只會認為,皇帝放棄了,大清快要完蛋了。大清快要完蛋都還是其次,先就是他雍正的位置再坐不牢。
同時雍正也否定了年羹羌要在江南掀起一場大戰的方略,在雍正看來,這是搏一把就死的“機會主義路線”。他問了年羹羌兩個問題。弟一是靠江南的綠營能打贏麼?之前龍門之戰,五六千綠營打兩千不到的紅衣兵,結果如何?江浙綠營十多萬,都是養尊處優,糜爛不堪,不敵南蠻一軍,這可是你之前自己在摺子裡說過的話。
至於調陝甘乃至京營火器軍,想也別想。朝廷大軍,只有在江北和中原,靠著騎兵,還能有勝算,把他雍正辛辛苦苦好幾年攢起來的火器軍丟進江南這個泥潭,只有瘋子才會這麼幹。
弟二個問題是,如此劇烈地攪動民人,後果是什麼?
雍正冷厲地提醒年羹羌。李肆並非早前李定國那種迂腐之人,以民對民這一招,就說明他夠狡猾,會推責。江南民人動起來,最終會對付誰,這可是絕大的疑問。想當年,江西和湖南綠營,都能反了朝廷,真要用了此策,李肆怕是要從夢裡笑醒。一旦讓江南民人自己成軍,李肆立起當年朱元璋那杆大旗就夠了!
那到底要怎麼辦呢?
李衛和年羹羌的建議,其實就是雍正和大清在江南處境的兩個極端反應。雍正很痛苦,他不得不作權衡。
最終他的指示是,朝廷不能不展現死保江南的決心,因此松江大營要建,跟南蠻一直要打,至少看上去是在打。
但是江南不能再大規模動民人,讓他們老老實實過日子,給朝廷奉獻賦稅,壓著他們不倒向南蠻就好。
雍正否定了兩人獻策裡最核心的東西,讓兩人沮喪,但同時也讓兩人避免了單獨擔責。李衛和年羹羌只能捏著鼻子,繼續擠在一張床上,肌膚相親。
而對雍正這種明顯就是拖著死的態度,兩人也只能徒喚奈何,沒辦法,立場為先,雍正先得考慮自己的龍椅。對這江南,丟也丟不得,打也打不得,群眾運動也搞不得。
李衛沉重地對年羹羌道:“咱們就一門心思,把那兩條辦好,讓皇上在北面能坐得稍微安穩些吧。”
年羹羌只能點頭,李衛的意思就是他的心聲。雍正要他繼續打,他卻明白,這不過是把樣子裝足,真正要下力氣的就是限制南蠻人貨進出江南。
兩人很快又覺,就是這麼條底線,也越來越難守住。
處在南北夾磨之間,江南形勢越加複雜。
十月二十八日,蘇州府城,萬人衝上街頭,見著米鋪就連搶帶砸。
“南蠻佔了湖南,進江南的稻米越來越少,眼下他們還在松江府隔絕商路。我們米商跟著官府四處籌集糧米,可還是不足量,這都是南蠻的錯!”
米鋪的掌櫃聲嘶力竭地叫喚著,之所以會出這麼大亂子,是因為米價暴漲。蘇州府自產糧食不足,每年都要外購數百萬石糧食。今秋以來,糧食流動似乎出了問題,米價從原來的一兩三四錢漲到了二兩五六錢,還在以每日幾十文的度攀升。
原本民人就因南北對峙而焦躁,此時情緒急失控,一人呼號,萬人響應,就這麼上了街開了搶。
“南面的米就在龍門堆著,分明是你們勾結官府不讓進!”
“人家的米才賣八錢%%他們國內才五六錢一石,比康熙那會都便宜,你們憑什麼不讓人家的米進來!?”
事實太過顯眼,掌櫃的狡辯反而激得民人更加憤怒。那掌櫃也滿心苦楚,誰讓官府現在搞什麼貨引制呢?不花錢從官老爺那弄到貨引,官府那些官差就有了藉口上門勒索。
他們這些坐商賣東西得有貨引,而那些販運糧食的行商也得有貨引。各路州縣甚至汛塘哨卡,都藉著盤查貨引來吃上一嘴,層層盤剝下來,不管是行商還是坐商,開銷比以往多出一倍都不止,不漲價,他們這生意還能作麼?
被暴怒的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