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人多心雜。
鄂爾泰負責湖廣錢糧,自然想在湖南方向作出成績。而他也專心研究過南北形勢,江西正面狹窄,越往南山巒越疊,道路越艱。湖南方向正面很寬,自己又握有舟船之利。南蠻分踞常德和嶽州兩處,頭尾難顧,在湖南方向比較容易得手。因此他對朝堂攻江西之策很是不滿,向雍正上過幾封奏摺,希望照他的意見辦。
錫保的小九九更為複雜,他所領的西山大營有滿漢兩軍,心中想的更多是怎麼推著漢營上陣,滿營縮在後面保“精血”。田文鏡手握四五萬人,在江西活動了一下就縮了回來,宣稱南蠻藏有大軍,現在又推著西山大營打前站,良心大大的壞了。
就算他以國事為先,不跟田文鏡計較,可要讓西山大營先發,漢營他就很難作工作。皇上交代說,西山大營要作滿漢一家的表率,安撫好漢營也是必要的。如果地方綠營都不動,漢營軍心怕是要出問題的……不管打哪裡都行,但別想讓西山大營給你們開路!這是錫保的心聲。
李衛以雍正的臥榻之犬自居,看事情的出發點更不一樣。怎麼打都行,但是朝廷兵馬,各方重臣,絕不能出妖蛾子!管錢糧的就管錢糧,帶兵的就帶兵,皇上給你們畫好的圈,誰也別想跳出來!某些野心家借戰事把湖廣江西甚至江南變作自留地的圖謀,那是想也不要想!
原本他任兩江總督時,還跟田文鏡有些交情。可換到直隸總督的位置,這交情不僅漸漸淡了,甚至還生了怨心。田文鏡養了這麼多年的兵,寸土未得,每年還要朝廷補貼錢糧,不少都是從他直隸調撥過去的,他有心在直隸組練勇,也因錢糧不足,難以推行。
當然,直隸本就不是可隨意自為之地,“江西王”跟他直隸總督的職權對比太過強烈,雍正對田文鏡的放縱,讓李衛頗為吃味,看田文鏡也越來越不順眼,甚至將其跟杭州的年羹堯歸為一黨,都是要重點防範的傢伙。
田文鏡、鄂爾泰、錫保和李衛,四人四個心思,各有出處,根本湊不到一起。
如果四人裡有誰能在名分上壓人一頭,事情或許還能有個眉目,可鄂爾泰領的兵部尚書是差遣,不是總督所領的兼銜,靠這差遣就能節制各方兵馬。田文鏡和李衛又是軍機大臣,也能定策軍務。西安到荊州一線的富寧安不算,嶽鍾琪和錫保又都是大將軍,沒有他們點頭,大軍也動不了。
嶽鍾琪在湖南動了起來,只是跑到常德北面去敲邊鼓,而眼下作為定國神器的西山大營已集結在九江府,到底該打哪邊,四人硬是搓不出一個囫圇主意。
“難道皇上還想在京城遙領?”
鄂爾泰也嘆了一聲,是他擾亂了雍正的最初謀劃。雍正覺得他說得也有道理,不再堅持最初只攻江西的謀劃。可也沒確定就照著他的意見辦,而是交代眾人要集思廣議,共定方略。
“再拖下去,南蠻大軍就要從南洋轉回來了!”
田文鏡跺腳道,也不知道他是埋怨其他人不支援他,還是在埋怨雍正不指定一個統領全域性的主帥。
“皇上,再拖下去,南蠻數十萬大軍轉頭北上,不僅寸土未得,反有引火燒身之大患!”
紫禁城,養心殿偏殿裡,張廷玉朝雍正叩首道,身為軍機大臣,這段日子的軍報來往,讓本不太懂軍事的張廷玉都看出了絕大的問題。
“湖廣江西雲集大軍二十多萬,若是所託非人,朕怕是想劃江而治,都可求而不可得了。”
雍正氣色晦暗,滿眼血絲,鬢角竟已白了一半。他語氣虛弱地應著,張廷玉所說的前景,顯然一直沉沉壓在他心口上。
湖廣、江西,乃至江南,實際是一個棋局,雍正當然清楚,沒有一個主帥在前線立著,就難以統籌各方。
可他根本沒有主帥的人選……年羹堯有這本事,但已完全不可信。
李衛完全可信,但沒這本事。
田文鏡、鄂爾泰、錫保還不足信,又沒本事。
富寧安勉強可信,本事也堪用,但長於西北局面,西安還得靠他守。
另一個滿人大將傅爾丹……據聞阿其那死日,曾在府獨飲長嘆,雖有本事,不敢信。
嶽鍾琪……有本事,而且經受了多番考驗。從最初彈劾年羹堯,之後嶽超龍投敵案,到後來的曾靜案。跟南蠻在四川相持那麼久,也未受侵染,雖不如李衛那樣,跟他雍正有過命過心的交情,但雍正品出了此人心性,就是一個忠肝義膽的好漢子,可信。
可惜,嶽鍾琪是個漢人,之前能任大將軍,川陝總督,獨擋西北一路,已惹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