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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8部分

英華立國後,工商興盛,老百姓接觸銀子的機會也越來越多了。但這套並行的銀銅貨幣制根深蒂固,光靠政府強行推動,不可能順利過渡到單一貨幣制上。

核心問題就在信用上,“約定俗成”就是一種廣泛的社會信用,政府信用遠遠小於這種社會信用,因此不得不依附社會信用。英華至今還在鑄造一文和“當十”的聖道通寶,就是這個原因。

李肆開始著手研究這個問題時,還覺得這不是難事,尋常穿越文主角多牛逼啊,大手一揮,鑄造大小銀元,廢止銅錢,問題就解決了,老百姓就樂呵呵地吹著銀元到處用了。

聖道五年前後,李肆曾將自行擬定的銀元方案下給計司和英華銀行徵求意見,核心是通行銀元,“廢兩改元”,結果遭到洶洶反對。由此李肆才明白,這不是遊戲,不是異界,是活生生的歷史。

除開諸多細節上的問題,其中一項意見讓李肆如夢初醒。反對者都認為,皇帝這是讓英華幣制全面倒向“外洋”,“廢兩改元”就要丟掉庫平銀製,而丟掉庫平銀製的代價,是讓本土票行銀行利益受損,讓經營外洋業務,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服務的外洋票行獲益。

這還涉及到了兩派利益紛爭呢,李肆心中凜然,沉下心來研究,終於有所心得,由此也回想起前世民國時代,民國政府推行“廢兩改元”的歷史。

“外洋”問題,從明末開始一直到清末,在華夏經濟達地區,包括粵閩、江南,甚至湖廣,“外洋”在銀銅製之間又撐起了一個經濟形態。從墨西哥來的西班牙雙柱洋、佛頭洋,來自荷蘭的馬錢,來自葡萄牙的十字洋等等外洋,將外向型工商和相關民人捲了進去,其社會信用也有了兩三百年的積累。

清末的“龍洋”,以及民國的“袁大頭”,基準單位都以雙柱洋為標準,含庫平銀七錢三分或兩分。但這並不意味著一枚袁大頭就跟庫平銀七錢三分等值,實際的流通價值,那就得看袁大頭的信用好壞。當然,一枚袁大頭肯定比七錢三分銀子值,到底多少,因時因地,因人因事而變,銀元和白銀的“匯率”一直都在變動。

在清末民初,銀元還只是流通貨幣,不是貨幣標準。不僅銀兩沒在流通環節廢止,在傳統的金融帳目上,依舊用的是庫平銀製,即便是銀元,也要折算為庫平銀的“兩”。而新興的銀行,因為業務跟對外經濟有關,都以銀元為標準,帳目則以銀元為基礎。

顯然,銀行基本為西方資本把控,跟以“兩”為標準的本土錢莊不是一個路數。

民國時推行“廢兩改元”,要以“元”為帳目標準,自此之後,中國貨幣從流通到帳目,整個環節都以“元”為基礎,這個基礎,這個“元”字,其實就是華夏自金融層面進一步喪失自我的歷史寫照。

民國時推行“廢兩改元”,正是本土錢莊和新興銀行之間的角力。衝突最劇烈之處在當時的金融中心上海。因為銀兩制還未廢止,而且為民間一般商業來往所沿用,由銀元到銀兩的折算業務由錢莊把控,票據結算還因為涉及銀兩,不得不由錢莊把控,而從事銀元業務的銀行居於從屬地位。

民國政府為主導金融,幹掉錢莊,大力推動廢兩改元,最終得償所願。從當時來看,確實是便利了金融流動,降低了金融業務成本,有利於社會進步。可放寬視野再看,幹掉了本土錢莊後,中國的金融業就此被西方資本把控。

這其實就是一場標準之爭,“兩”和“元”無所謂先進落後,只是華夏被滿清的儒法社會壓制,以“兩”為標準的本土金融,沒有確立起自主統一的金融體系,沒有產生出以“兩”為單位的統一貨幣,在流通訊用上弱於有統一流通標準的“元”而已,而“元”背後的歷史,一路就追溯到了“外洋”身上。【1】

當時為推動“廢兩改元”,連馬寅初這樣的人都批判“兩”為計重單位,不適於先進金融,是落後的象徵。可英鎊的“鎊”最早也是計重單位,後來轉為信用貨幣,確立了“先進地位”,怎麼就沒批判這個“鎊”呢?

標準決定了食物鏈的地位,而標準的確立,又跟歷史傳承有關,一旦你接受了外來的標準,怎麼也不可能再爬到食物鏈頂端。

李肆真要“廢兩改元”,高興的就是那些從事銀元匯兌業務,為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乃至其他洋人服務的票行。因為老外用銀元,要跟國內市場折算匯兌,得靠他們中介。現在英華也改用銀元為單位,內外一體,他們因為業務成熟,就能握到主導權。

即便李肆不用雙柱洋的標準,另行一套銀元標準,但這不妨礙西班牙人有樣學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