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應過來。
“給巧珍和滿倉保媒呀!不然你來我這兒幹嘛?你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喲!”趙牌娘嘴上陰陽怪氣地說著,手裡仍然一點不閒著,也不招呼謝三娘坐下或喝杯水啥的。
“唉,保媒是保媒,但不是給巧珍保媒。”謝三娘不愧是個能屈能伸的女人,面對趙牌孃的不冷不熱,她先是有些尷尬地立在屋子中央,然後若無其事地看看四周,最後故作自然地自己拽過一個凳子放在屁股底下。
謝三孃的舉動提醒了趙牌娘,她把跟前的瓜籽盤向謝三娘坐著的方向推了推,算是禮讓了,同時嘴上一點不耽誤地整治著謝三娘:“不給你閨女保媒,誰還能求得動你?再說,你有那好心,能為旁人操這份閒心?你這人,哪個不知,誰個不曉,無利不起早吧?”
謝三娘哪裡受過別人這樣擠兌她,剛要發作,突然想起自己來的目的,便定了定心神,吞死蒼蠅一樣把湧上心口的怒氣硬生生嚥了下去。“是給滿倉!”她不冷不熱地回答,語速快得像放了一個短屁,以此來排洩自己剛才不得已咽回肚裡的憤悶。
“那不一回事嘛!你這死婆子,老了老了還學會彎彎繞了!”趙牌娘並不理會謝三孃的反應,怪道。
謝三娘知道趙牌娘沒有領會她的意思,便把板凳向趙牌娘跟前又拉近了一步,囁嚅半天,壓低聲音說:“是不讓滿倉跟我們家巧珍,跟別人!”也許自己也認為自己的點子太過不地道,謝三孃的頭壓得低低的,望向趙牌孃的眼光因躲躲閃閃而顯得遊移不定,頰上兩塊高高團團異常充血的顴骨也在過度壓低的頭顱下倍顯緊湊,並在突然湧出的細密汗珠中越發地明光可鑑。
像剝花生扒出了個臭蟲,趙牌孃的手不動了,“給滿倉?”她抬起頭看著謝三娘,黃得發亮的臉上聚起烏雲般濃重的疑惑,半天才求證似地一字一頓地說:“你是說,拆了巧珍和滿倉?為什麼?”
謝三娘鬆了一口氣,彷彿終於吐出了鬱結在心中的一口令她難受卻又吐不出口的髒東西。她雞啄米般使勁點著頭,感激趙牌孃的聰明,替自己說出了難以啟齒的心裡話兒,同時也求救似地望著趙牌娘,祈求答案般等待著趙牌孃的反應。
趙牌娘尋思了一下,突然把擺好的撲克牌全部打亂,然後重新洗牌、碼牌、擺牌。最後,徹底推開手下的撲克牌,以一個不容置疑的堅決拒絕的手勢說:“不行,不行,牌相說兩個孩子般配得很。這不是作孽嗎?不行,我不幹!你若非要保,就去找別人吧。”
“大妹子,幫幫忙,不會虧待你的……”
“不行,再怎麼不虧待也不幹,這可是昧良心的事!”趙牌娘知道謝三娘又要擺出高高“懸賞”的樣子,一股厭惡和逆反之心油然而起,便加重了十二分的語氣堵住了她的嘴。
“哎呀,我的好妹妹喲……”謝三娘沒想到趙媒婆會如此堅決地推脫,心裡有些惱怒,覺得趙牌娘實在有些不識抬舉。她的嘴被噎得在空中大張著呆了半天,剛要說出這也是李繼山的意思,又突然想到,這個趙牌娘若不想做的事,你就是搬出天王老子來也不行,何況一個小小的連長?便把衝到嘴邊的話兒又咽了回去。
謝三娘急得驢拉磨般在屋裡轉起了圈兒。最後,她突然想到了這個趙牌娘走失的丈夫跟自己沾點九九十八彎的親戚關係,便抓住救命稻草似地衝到又在重新洗牌、碼牌、擺牌的趙牌娘眼前,右手背擊打著左手心,近乎歇斯底里地套著近乎說:
“妹妹喲,您讓我找別人,我也得找得到不是?找得到他也得行不是?再說了,有您趙牌娘在,我再去找別人,這不明擺著讓人說我有眼不識金香玉嘛!這十里八村的誰不知道您的本事啊?還有,咱好歹也是親戚不是?是親三分向,您就忍心看著咱巧珍跟著滿倉那小子過那沒權沒勢窮得直掉渣的日子?那巧珍怎麼說也得稱您一聲表嬸是吧?這巧珍若嫁得好,將來您還怕借不上光嗎?”謝三娘越說越激動,越激動聲越高,那樣子好似她之所以如此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趙牌娘似的。
要說起趙牌娘這人倒不壞,就是一顆虛榮心禁不住別人半點奉承。謝三孃的“三寸不爛之舌”機關槍般的一頓禿嚕,競讓她心裡宛如熨斗熨過了一般,舒服服、暖洋洋、平展展的。也難怪,這些年她自己出門一個、進家一口,摸冷鍋灶、睡涼炕頭,雖說吃穿不愁,可白天夜裡的連個說貼心話的人都沒有,心裡也藏著幾分悽苦。如今能多個人近乎,倒也不是壞事。
趙牌娘這樣想著,心裡的堅持便老化的牙齒般有了些許鬆動。她長嘆了一口氣後,終於不情願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