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生神色凝重起來。他沉吟著,半天沒有言語,可臉上的風雲變幻卻顯示著他內心正在進行著的極其複雜的鬥爭。他甚至忘記了夾在指間正在一截一截燃盡的香菸,直到那最後的一點亮色吻到了他的手指並狠狠地咬了他一下,他才夢醒般回到老伴直射過來的等待的目光裡。
無毒不丈夫!鐵生突然在心裡說了句,然後下定決心般狠狠地扔掉手裡的菸屁股,對老伴說:“這事你不用操心了,我有辦法。”說完,臉上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狠色。
第四十一章 合適的人選
鐵生老兩口認可的事,在滿倉那兒卻碰了壁。
那天,就是從鐵生家出來的第二天,趙牌娘不顧天上飄起的細濛濛的秋雨,坐著公交車便去了牛村。可當她滿臉堆笑地向滿倉說明自己的來意時,沒想到,滿倉在說了一句“胡鬧騰”後,便看也不再看她一眼地扭頭走了。
這讓趙牌娘很生氣。她也料到了滿倉會拒絕,但沒想到滿倉對她的態度會這樣生冷,那神態,就像在驅趕一隻上趕子對他搖頭晃尾討好乞憐的小狗。
趙牌娘有些委屈,覺得自己一張熾熱的臉貼在了一張冷屁股上,心裡嘟嘟囔囔地說,我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們父子團聚嘛,你樂不樂意的也犯不著這樣一副不把人放眼裡的架勢啊!
趙牌娘像根被釘在地上的木樁子一樣站了半天后,決定去找謝三娘。自從上次受了申敏的冷鼻子冷臉後,趙牌娘便把謝三娘認作了自己的同盟軍。
她找到謝三娘時,謝三娘正在屋裡灶臺上烙著蔥花油餅。餅薄薄的,上面嵌著一個又一個綠綠的蔥花,下鍋前,像一張張白底綠花的圓手帕。下鍋後,圓手帕吱吱地響著,很快這一塊那一塊地鼓起來,彷彿底下有個小老鼠在調皮地東鑽西竄似的。很快,餅變得黃焦焦、油滋滋的了,不再是圓手帕,而更像極了圓桌上鋪的一張黃黃綠綠的油布。
“油桌布”出鍋的時候,辛香的蔥花味也隨之在屋裡屋外瀰漫開來,引得趙牌娘不覺快走了幾步。
屋裡,巧珍八歲的女兒巧巧早已含著手指等在了灶臺邊。趙牌娘一腳裡一腳外的時候,便看到剛出鍋的第一張餅被巧巧歡呼雀躍著端進了裡屋,喉嚨間不覺咕嚕一聲嚥下了一口涎水。
謝三娘還在為上次趙牌娘在申敏面前沒有理直氣壯地為她說話的事生氣,看到她進來,寡著臉。可明白趙牌孃的來意後,馬上多雲轉晴,麻利地把出鍋的第二張餅盛在盤子裡遞給趙牌娘。
兩人邊烙著、吃著,便嘀嘀咕咕地商量著什麼。
下午,秋雨息了,天空在露了幾下藍藍的臉兒後,又鋪天蓋地地壓來了一陣更寒涼的風。窗外的幾棵樹,在猛烈地搖了幾搖後,粘粘的雪花便開始飄落下來。
冬天,就這樣準時地來了。
滿倉站在辦公室窗前,正沉思著什麼時,謝三娘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帶著哭腔說:“滿倉,你快去看看巧珍吧,非要抱著寬寬走,說是去找她爹!”她的頭上沾滿了雪花,這使她的頭髮看上去又多了幾分花白。
滿倉來不及多問,轉身就往外跑。剛到巧珍家院外,就看到巧珍抱著骨瘦如柴的寬寬站在門口,邊哭邊往外闖,口裡大叫著:“爹呀,你快把我和寬寬頻走吧,這個人要害寬寬呀,他用針扎寬寬,他是山娃派來的,他想讓寬寬死啊!”旁邊,山娃請來的理療師手足無措地周旋在巧珍左右,左擋右攔著,女兒巧巧也拽著母親的衣襟哇哇大哭著。
“巧珍!”滿倉衝過去,拼命從巧珍懷裡奪過軟軟塌塌的寬寬,隨手一把將瘋狂撲上來的巧珍推翻在地。
“你,你幹什麼?”腳跟腳趕來的謝三娘拉起哭得滿臉花裡胡哨的巧珍,衝著滿倉大喊,“你再心疼兒子,也不能這麼對待巧珍,這麼多年,她替你養著兒子容易嗎?現在,她已經人不人鬼不鬼的了,你這麼對她,良心讓狗叼去了?”
在滿倉的記憶裡,這是他第一次在謝三娘口中聽到的最有勁兒、最著邊際兒的話兒。他不覺向巧珍望去。巧珍被他狠狠地推了一把後,正像一隻受了驚的兔子般躲在謝三孃的懷中瑟瑟發抖,臉上、頭髮上沾滿了灰土。滿倉不覺心生憐惜,走上前去,安慰巧珍說:“不怕,巧珍,有我在,寬寬沒事的……”
正當院裡亂成一團的時候,有一個人卻躲在院外的角落裡偷聽著、竊笑著。這個人就是趙牌娘。
原來,此時院裡上演的一切,正是趙牌娘和謝三娘一手導演的。
下午,理療師去給寬寬扎針時,謝三娘就按照趙牌孃的囑託悄悄對巧珍說:“巧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