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逼得月亮的光影在雲層後若隱若現地遊離著,最後終於超過了黑雲的腳步,掙脫了雲層的束縛,掙扎著露出了半張臉,卻終是帶了一種殘缺的悽美。
第十二章 秀秀的葬禮
在牛村,每一個夜晚,疲憊,都像一張厚厚的棉被,死沉死沉地壓在人們身上,讓每一個人都不得不盡情地享受著深睡的幸福。
昨夜的兩聲炸響沒有喚醒小村的人。炸響後不邀而至的細雨,更鼓點般催深了他們的睡眠。直到清晨早起一個驚人的噩耗迅風一般地傳來,人們才像憑空捱了一記悶棍,個個眼睛都立楞了起來,嘴大張著,驚愕地說不出話來。
秀秀昨夜被人開槍打死了!
秀秀是被連夜送往農場醫院的。儘管救護車以最快的速度奔跑著,可到了醫院,秀秀還是在滿倉悲愴的呼叫中停止了各項生命體徵。
牛村出現了成立以來最大的變故,也呈現了成立以來最肅穆的氣氛。
這個早晨,牛村的所有出口都被戒嚴,只許人進不許人出。
牛群是無法趕出的了,這一天,人們只能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等待和接受著幾個警察正在進行著的挨家挨戶的走訪調查。
秀秀的屍體在場部醫院就被抬走了,說要經過法醫鑑定。村裡就有人說:“還鑑定個啥,兇手都是和尚頭上的蝨子——明擺著的了。”
兇手是已經連夜潛逃了的村裡的山娃。
這個長著大耳朵、圓腦袋的村人眼中最老實、最憨厚、最本分的年輕人,不知為什麼昨晚在開槍打死秀秀後,又瘋了般持槍向原蘿尾村村長巴叔家奔去,結果沒有打死巴叔,卻被巴叔家人認了個真亮兒。
上午八、九點鐘的時候,滿倉的弟弟滿庫從場部回來了,帶了幾個人在滿倉家門前一聲不響地搭起了棚子。人們立刻明白了咋回事,紛紛放下手中的活兒趕來幫著忙乎。
“滿庫,這秀秀,還要回來麼?”人們邊幫著忙乎邊小心翼翼地看著滿庫的臉色問。原來,當地有個習俗,就是橫死的人不能從家裡出殯,說是對家人不好。
“唉,本來是不應該回來的,可我哥不幹,死活非要我嫂子再回來看看家。”滿庫眼睛腫腫的,兩隻眼球上布著一絲一縷的紅血絲,像傍晚西天上的火燒雲。
小秋的太陽比三伏的還要毒辣幾分。秀秀的屍體不能久放,只好第二天便出殯了。
次日早晨,人群、花圈、哭聲,悲哀的氣氛籠罩了整個牛村。牛村,像一株突然被風乾了水分的白楊,每片葉子都默哀般蔫蔫地下垂著。
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只有滿倉,沒有淚、沒有話、也沒有動。他坐在秀秀的靈柩前,瞪著散亂無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被屍布蒙蓋的秀秀。自從那晚那聲悲天愴地的呼號後,他便噤了聲,停了思想,只餘下一副空空的皮囊,木然地面對著眼前的一切。他眼皮腫脹脹的,卻仍蓋不住紅得可怕的眼珠,似乎是那裡集聚著的太過濃厚的悲傷和自責,火一般烘乾了他的淚水、燒啞了他的喉嚨,讓他整個人罩在寂滅之中,極是安靜,卻靜得嚇人,直到看到棺欞起槓時兒子追著靈車瘋狂哭喊的情景,他才恍然醒悟似的,淚水再一次決堤般奔流不止。
下午,秀秀的骨灰回來了,下葬在小村南面的高崗上。
村裡大部分男人都來了,並在老根叔的指點下不遺餘力地忙乎著,把對滿倉的同情和對秀秀的惋惜施加在行動上,同時,也把擔心的眼神時不時地投向滿倉……
從火葬廠回來後,滿倉就靜默地站立在墳墓前,即便忙碌的人們怎麼圍著他繞來繞去,他也想不起挪動一下。人人只道他受了刺激,想不開,不時地給他送上幾句安慰的話語,卻也得不到他的任何反應,好似他的靈魂,已化作一片枯葉,隨著火化秀秀時的那縷青煙嫋嫋地去了似的。
“可憐啊,年紀輕輕的……”每個人都在心裡發著這樣的感嘆。
埋葬完秀秀,滿倉沒有隨著岳父岳母回到場部去。
昨天,得知秀秀的訊息後,跌跌撞撞趕到醫院的岳父岳母劈頭蓋臉就給了他兩記耳光,火辣辣的現在還感覺著生疼。
滿倉沒有埋怨岳父岳母,他理解他們的心情比理解自己還要深刻。他把小濤交給他們後,自己便躲在突然冷寂了下來的倉庫新居中無言地哭泣。
門,被他在裡面反鎖上了,這樣,人們就可以認為他不在家,而不用進來對他反反覆覆說那些對他而言其實根本不起什麼作用的安慰的話語。這樣,至少他可以讓自己的心安靜些,讓自己可以在這安靜中多多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