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抱著孩子出走了,不,按照信上的說法,是去尋死了。母親驚天動地的哭聲驚動了全村的人。不消一刻鐘,人們聚攏來,邊打聽著狀況,邊自覺地三五一群,幫去尋人了。
傍黑天時,有人在野外的一棵老樹下發現了她的外衣和孩子的帽子。外衣好像被什麼東西撕咬過,一條一條的破碎,且帶著斑斑血跡。
狼!人們的腦海同時閃過一個字。卻都嘴大張著,什麼也說不出來。只有她的家人們在剎那的驚呆之後開始大放悲聲。
幾天後,村西南樹林裡又多出了一座新墳。新墳裡沒有屍身,只有一件破碎的外衣和兩頂嬰兒的帽子。墳周邊也沒有任何標誌,與周圍其他那些立著碑牌的墳塋相比,越發顯得孤零、悽慘。
從那以後,她就徹底地被埋葬了。今天的自己,完全是劫後的重生,和,復仇的化身。
女人想到這兒,把目光從申志強的腳上移到了臉上。
那已是一張行將朽木的臉,透窗而入的上午的陽光在半拉開窗簾的遮擋下,有一半罩在了他的臉上,像為他蓋了半邊的死亡的白布單。
第八十三章 墜入惡魔窟(1)
當住在牛村的鐵生絕望地呼喊著孫子小濤的名字時,遠在千里之外的小濤也在夢境中哭著尋找著回家的路。“爺爺!”這天,他又在夢中大叫起來,並撲稜一下從床上坐起。
“發什麼夢魘?好好睡覺!”隨著呵斥,一根棍子從小濤的床前方狠狠地懟過來,懟在小濤的背上,疼得他不禁咧了一下嘴。
小濤忍著痛,重新躺倒在床上。床鋪又潮又溼,躺在上面後背就像沁著一層水兒。因為怕捱打,小濤努力忍著不讓自己翻身弄出動靜,可偏偏肚子這時又餓得不爭氣地叫了起來。
棍子再一次伴著粗魯的罵聲伸過來打在他的左側胳膊上:“媽的,叫什麼叫,明天出去再找不到活兒,就餓死你個龜孫子王八蛋!”
棍子的頭上似乎帶著刺兒,疼得小濤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轉。他強忍住湧上喉嚨的哽咽,想起剛才的夢境,心裡一遍遍呼喊著親人們的名字,後悔當初一時衝動跑了出來。
那天和寬寬歇斯底里吵了一架後,小濤就覺得屬於自己的那片天空完全坍塌了。媽媽被仇人打死,仇人的兒子卻又要來分享自己親人的愛,甚至還佔據了自己的主角位置,這對從小就飽受著嬌生慣養的小濤來說實在是天大的委屈且無法忍受。
所以那個早晨,他滿懷著傷心絕望,賭氣繞過正在熟睡的父親的床頭,悄悄溜出了家。他想,他要以此方式,懲罰一下把愛分給了寬寬一半的爺爺、奶奶還有父親。
那個早晨,實在是太早,雖說已有雞叫,但秋末的拂曉,還是像個裹腳的老太太,緊趕慢趕也沒趕在雞叫三遍頭前。
所以,小濤走出家門的時候,天仍然還沒有放亮的意思,村裡的一切都還在朦朧的月光中影影綽綽著,像一個個形態各異的怪物,看得小濤心裡直發毛。
小濤不敢再看下去,他邊哭邊沿著月光照亮的村路向村外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天逐漸亮了起來。小濤緊繃的神經慢慢鬆弛下來,並搭上了去蘿北縣的唯一一輛公交車。
“小朋友,去哪兒啊,把票起了吧!”剛上車,一個胖胖的女人便挎著票夾向他走來。小濤急忙向身上抹去,可他滿頭大汗地摸遍了全身也沒摸出一分錢來,這才發現,因為走得急,自己身上沒揣一分錢。他半是絕望半祈求地仰頭望向胖女人,可迎到的,卻是兩道已從熱情變成鄙視嘲笑的目光。
“師傅請停下車,讓他下去!”許是見多了這樣的事情,胖女人的同情心沒有被掀起半點波瀾,她毫不客氣地伸長脖子衝著司機的方向喊著,絲毫不顧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理狀況和小濤苦苦的哀求。
“不用停了,這票我幫他買了,一個孩子,至於嘛!”座位上,一箇中年男子站了起來,遞給售票員一張紙幣。
兩個小時後,車停在了蘿北縣城公交車站。小濤隨著人流下車後,茫然地站在車來人往的路旁不知該向哪裡去。
“小朋友,你要去哪裡呀?”幫他買票的中年男子又走了過來,十分關切地問他。
“叔叔,我也不知道去哪裡,我是和家裡生氣跑出來的。”因為買票的事情,小濤認定這個叔叔一定是個大好人,便把自己的事情毫無保留地說了出來。
“哦。”中年男子沉吟了一下,撫摸著小濤的頭問,“那你願不願意跟著叔叔走?叔叔給你找個能賺錢的活兒幹。”
“那太好了,太願意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