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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他又說:“現在是半夜嗎?”

那時天都快亮了。

“我家屬在嗎?”

女人就坐在一邊,她把手伸過去。連長說:“你把臉靠過來。”女人看看我,把臉湊到連長的臉上。

“你的臉很細。”連長說。

“你摸摸我的臉。我摸不到。很粗吧?你給我剃一下鬍子。”連長的臉上到處是傷,怎麼剃?

“等好一點再剃,現在不長。”女人摸著他的下巴。

“我就是對不起指導員。”連長說。

這是他最後一句話。他的體溫開始下降,一直降,降到了三十五度,降到了體溫不升。這是最可怕的情況,這說明他體內已經沒有能夠對抗炎症的戰鬥力了。

他出現了譫妄。“炸了!”這是他叫的最多的詞語。

凌晨三點多,連長死了。死於眼部蜂窩組織感染引起的敗血症。

女人不讓我們碰他。她低著身子,一定要給連長剃鬍子。手抖得放不平剃刀。

我和護士長把她抱出病房。她始終沒哭,人軟得象一條被單。

後記:

因為身邊死去的人密度太大了,特別是軍人。你會感到被死亡包圍著。我不能把他們的名字一寫出來,為死者諱。

原本只是對朋友的一個很個人的承諾,想把一些在我身邊死去的人寫下來。因為朋友好奇。他好奇到了會買一些手術教學光碟來看。會不住地問我:假如一個人出了什麼事會怎麼樣?我就說:可能會死。原因是如何如何。我也會在一些場合說到這些人。所以就寫了。沒想到寫了就停不下來。我以為我忘了他們了,可是記憶就是這樣陰險。他們一個個走過來。

這幾天,一些少年時代就在一起當小兵的人找到了我。還有就是我當兵的第一家醫院的老兵找到了我,要我去聚會。說是快三十年不見面了。那個野戰醫院早就成了廢墟了。那些墳地也平了。那裡面埋著我認識的很多人。網上有人說我寫東西不帶個人情感,怎麼會呢?我寫的時候常常會流淚。看到他們在我的面前死去。會頭皮發麻起雞皮,會背後發冷。只是,我想,我不會寫那些散文詩一樣的東西,只是把我想到的寫下來了。

有人說太戲劇化了,我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各位,我已經把很多戲劇化的東西省去了,我不想寫那麼多。每一個人的經歷都可以拍成一個電影,比現在一些電視強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