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傅中盤逆轉——謝漣後半盤棋下得簡直不忍卒睹,彷彿只是為落子而落子。卻始終沒有提前認輸。
等最後一顆棋子落完了,他才終於直身行禮,道:“阿胡先退下了。”
那聲音裡半分神采都沒有。
太傅就默默嘆了口氣。知道這孩子什麼道理都明白的,並不多說。
只點了點頭。
又問,“你先前有話要跟我說?”
“已經……沒有了。”謝漣這麼說。
他什麼道理都明白。就是因為什麼道理都明白,這個時候才連一點情緒都不能發洩出來。
只能沉默著,生生的任那些不能出口的心事,將心口刀劍一樣戳刺鋸割。
作者有話要說:1。除了名字,原文照搬。大概是李二給李承乾選太子妃的詔書。
元良、儲貳,意思都是太子。
梅柳之約(五)
阿狸一夜沒能成眠。聽著雨打梧桐,點點滴滴。
清晨起來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天還稍有些陰,地上落滿了殘葉。江南秋盡,天氣驟然涼了下來。草木未凋,卻也有了蕭瑟的景象。
風裡沁涼,阿狸便披了件繡面斗篷,倚樓望遠。
她煩亂了一個晚上,此刻心境也已經平復下來。
——聖旨指婚,又是給太子指婚,由不得她來反悔。除非她死了,這輩子都只能是司馬煜的人——就算她死了,也只能是司馬煜的死人——牌匾入誰家宗廟,姓名進誰家宗譜,在這個時代都是有講究的。
王琳,小字阿狸的,已經註定跟謝漣無緣了。
早知是這個結果,她當初招惹謝漣做什麼呢?竟是無辜將他牽扯近來。
還有司馬煜,她昨日才跟他說——此心不可移,她沒法喜歡上她——結果當晚就成了他的未婚妻。他心裡又該是個什麼滋味?
阿狸都說不上,這樁親事裡到底是誰更倒黴一些。
但這就是個包辦婚姻的時代,她再努力,到頭來該嫁給誰,都輪不到她來選。
自然也輪不到司馬煜和謝漣來選。
她在風裡吹得久了些,早飯也沒有吃下去。下午便覺得仄仄的,到了夜裡就發起熱來。
一病就是大半個月。
冬天來得快。各房裡已經點起了熏籠。
眼看就要是臘日,阿狸又被選為太子妃,王家的這個冬天,顯然要過得與眾不同。臘日團聚那天,連遠在巴蜀戍守的族叔也趕了回來。家中忙年更甚,自然比往年更多些瑣事。
只阿狸一個人無事。
如今外間的交際應酬,她阿孃已不帶她出去。因她那一病,家裡人也不想再給她壓力,比起一週目裡的對她的管束,這一回反而是放縱安撫的居多。
嫁妝之類自然也不用她來繡。
倒是嫁衣,她其實早已經繡好了。只是太子妃有太子妃的定製,她也註定穿不上自己繡的了。
阿狸也不想叫她阿孃憂心,便也不肯閒下來。無事時便常在書房裡泡著,琢磨竹簡上那些她不認識的篆字打發時間。偶爾也尋一些祖上傳下來的字帖臨摹。
這一日午後,她在書房裡臨帖,察覺到的時候,天已經陰下來。
屋裡裡光線昏暗,連書上的字都蒙了塵一般。光陰原本就是寧靜的,此刻連香也焚完了,便越發有種凝滯的古舊感。
阿狸坐在一幢又一幢的書架之間,四周悄寂無聲,除了她沒有一個活物。一時彷彿連她也成了那沒翻過去的書頁上的人物。
想想她來到這個世界的原由,阿狸竟覺得,她這麼想其實也沒錯。
她發了一會兒呆,便起身去點燈。
將手上拓本放回櫥格的時候,她便望見書櫥的另一側,有人探手過來取書。
兩人的手幾乎要碰上的時候,都同時停了下來。
阿狸抬頭,便看到謝漣隔了一立書櫥,正在另一側靜靜的望著她。
他整個人一直都是靜靜的——事實上阿狸從來都沒有見過他喧鬧煩躁的時候。古人說君子溫潤如玉,謝漣便是那玉,溫潤而堅毅。他身上天生就有一種力量,可以讓人在看到他的時候便知道這個人可以倚靠,有他在,你什麼都不必憂心。如果連他也沒有辦法了,那你更不必煩憂,只需認命就可以了。
但是這一次謝漣望她的眼神裡,卻有洪流在緩慢而晦暗的湧動。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有一些情誼就在這不經意間滋生出來。只不過君子端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