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身出去了。吟絮趕緊過來給小姐整理頭上的絨花,玉嬌龍卻把頭一躲,眼睛瞪著吟絮,說:”你要做什麼?“吟絮趕緊縮住手,臉通紅,低下頭去,不敢言語。玉嬌龍就站起身來,自言自語地說:”我去見她那麼一個人,還用得著打扮得多麼好嗎?“繡香趕緊過來,把吟絮推開,她抱不平似地悄聲兒說:”小姐,您不必再打扮,就這樣兒去見那魯太太。也不必跟她講什麼規矩禮路,慢怠她點兒,她也就對您……“玉嬌龍臉上紅了紅,說:”誰叫你來多嘴?“說著便抑鬱地往屋外去走,繡香也隨她出去。
這時將要過晌午了,陽光很暖,庭中的臘梅,廊下的迎春花,都欣然地展開著黃金般的花朵。順著廊子往東走,北屋中就有人正在談話,繡香在前拉開了門,裡邊的僕婦便打起了軟簾,說:“小姐來啦!”
玉嬌龍一到門前,她就不禁愕然,原來在外屋椅子上坐的正是她的父親玉大人。玉大人穿著便服,手裡拿著水菸袋。斜對面凳子上坐著那位魯君佩。魯君佩肥胖高大的身上穿著官服,胖臉,凹鼻子,小眼,極不成樣兒的一副面目,旁邊可放著四品的文官頂戴。玉嬌龍看了這人一眼。便厭惡地低下了眼皮。她先向父親行禮,玉正堂卻說:“見見你魯大哥哥!”玉嬌龍不得已,轉身向著魯君佩。魯君佩早已站起身來,兩人全都低著眼皮對請了個深安,魯君佩便含笑問說:“過年來,妹妹可好?”玉嬌龍卻沒有答言。
僕婦把她請到裡間,裡問是玉太太陪著魯太太。魯太太也是一位高身材很胖的老太太,年有五十多了,穿戴很是富麗。她的丈夫魯侍郎雖是個二品官,可是近因患瘋癱病退休,朝廷賞給他頭品銜,所以如今魯太太是一品夫人的裝束。玉太太吩咐嬌龍行禮,魯太太便命隨身帶來的僕婦上前攙扶,玉太太又吩咐嬌龍說:“你君佩大哥現在放了順天府的府丞,你還不給魯伯母道喜嗎?”玉嬌龍又向魯太太請安道喜。
魯太太便把她的雙手拉住,笑著說:“你過了年,怎麼沒到我們家裡去?我很想念你的!”這位太太說話時親熱地笑著,玉嬌龍卻不言語。對面坐的玉太太便代替著說:“她因為梳了頭,也不大出去啦,今年我還沒帶她到什麼地方拜年去呢!也因為是她的身子不好。”魯太太驚訝地說:“是有病嗎?覺得怎麼樣?沒請大夫看看嗎?”玉嬌龍仍然是不語。
丫鬟繡香在旁代答著說:“我們小姐也沒有什麼大病,就是有時痰喘咳嗽!”魯太太變色說:“那可很要緊,我怎麼沒聽人說?”玉太太看了女兒一眼,說:“這也是過了年才犯的,以前不這麼重。因為是年下,就沒請大夫來看,只是把家裡有的幾副丸藥叫她吃了。”
魯太太說:“也許是驚著了,去年的事兒,真是誰聽了誰都要生氣!我家的大人雖然病得不能動彈,可是聽說了這些事兒,氣得就要去見刑部潘大人和都察院廣大人。君佩也很生氣,怕驚著這裡他三妹妹,後來有人擋住了。因為聽說那個土棍劉什麼保,是有鐵小貝勒在身後保護他!”
玉太太搖頭說:“那倒不是。劉泰保不過是他府裡的一個教拳的,年前鐵小貝勒已然把他辭了,所以這些日子他們也不敢再胡作非為了!”
此時外屋裡,玉大人和魯君佩也正在談說此事,就聽玉大人嘆息說:“今年我覺得精神很壞,大概也就是隻能過眼前這個燈節了!我早就想要上本辭官,因為我不但是臉面已經全失,身體也實在不能再活幾年了。只是,鐵貝勒他必要攔阻我,我也不明白他是什麼居心!”
魯君佩說:“老伯也不要為此事煩惱。鐵小貝勒為人向來如此,他家中專愛養些市井無賴。前幾年京城有個李慕白,鬧得比這劉泰保還要厲害,就是因有鐵小貝勒護庇他。譬如東城住的德五,他不過是個在內務府做過小差事的人,而且前幾年還充發過一回新疆,可是鐵貝勒跟他走得還是很近。那德五就是專門結交江湖的匪人,那劉泰保多半就是他給薦去的!”
玉大人說:“我知道,一個德嘯峰,一個邱廣超,他們都自譬作孟嘗、平原。不過德五那人還不錯,在新疆時我很關照他,因為細說起來,他家跟咱們兩家也都是老親。近來我知道他很安分,劉泰保做的事兒,大概與他無關。”
魯君佩說:“慢慢地,我替老伯懲治那劉泰保。老伯怕外人說閒話,不能由提督衙門拿辦他,可是我由順天府去拿他,諒外人也不至說什麼話!”
玉大人卻連連說:“不必了!不必了!咱們何必跟他一個市井小人惹這閒氣呢!”
此時裡屋的玉嬌龍只顧了專心聽外屋的談話,卻不覺得魯太太已跟她很親熱地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