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眉反往後退了一步,周奉又一愣,略壓了壓,舒展眉頭柔聲笑道,“咳,眉兒還生我的氣呢?是我不好,胡亂說話衝撞了妹妹。”
他不說還好,靈眉本沒有怪他,他這一提,她反怨恨上了,俏臉垮下,轉過身淡淡道,“周家哥哥莫要這樣說,原是我分不清輕重,失言在先。”
原本嬌糯的聲音清伶伶冰鈴一樣的,周奉好大脾氣,已經窩了兩口了,本以為哄哄便好,不料她這樣難弄,當下站在那裡也不做聲,花嫂子給玉蟾澆好水,見他二人都生硬著,恍做不知把蟾兒捧上來遞到靈眉眼前,“哎呀夫人快看看,這蟾兒身上果真一層冰花呢,白瑩瑩的,真好看!”
靈眉略瞧了一眼,重坐到榻上,也不看周奉,還是淡淡地道,“是很好,給玉芽妹妹玩吧,她必定喜歡。”花嫂子捧著蟾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偷看二爺,那邊廂臉已黑得跟雷公一樣,周奉恨得牙疼——從一開始、現在,自己為得她他費了多少心,找人牙子、幾次三番派人到平江桐裡打探親屬,房子置了又退,不知她家人資訊時的忐忑不安——一樁樁,一筆筆,他為她費了多少心!她又給他出了多少故事,她蠢,他就暫且做著君子慢慢等她開竅,她嬌,他就權先充著她哥哥。若是沒有認親這回事,她現下怕是早被他收拾了乖乖承歡呢,輪的著現在這樣給他撂臉子!
周奉越想越氣,越想越覺得自己虧,當下花家的期期艾艾把玉蟾捧還過來,他大手一揮,玉蟾咣噹掉到地上,摔個粉碎,靈眉驚異起身,那周奉看著她,沉沉的鳳目裡欲色風暴交加,靈眉一怯,捏緊帕子,周奉亦輕描淡寫道,“碎了,誰也不給。”
貞良一會兒便聽說周奉剛去了靈眉屋子裡,氣沖沖又出來了。
“二爺人呢?”她忙問。
“出去了,板著臉,火氣大著呢!”紫煙遞給她一盅茶,一面問道,“奶奶要不要去她那裡看看?”
貞良皺起眉,眼睛下移,多是為難遲疑之色,紫煙想說什麼,但一想她雖仁善,但也是個有主意的,果然一會子貞良把盅子擱到案上,起身道,“走吧,去看看。”
……5。17……
貞良與紫煙進了東廂,廳堂裡靜悄悄的,沒個聲響,一會兒那花嫂聲音從南側間裡傳來,“要我說,今日是你的不對。縱他上回說話開罪了你,人家主動道歉來了,你還要怎底?”
葉靈眉也不做聲,花家的又嘟噥了幾句,什麼“這樣貴重的東西”、“可惜了的”甚的,貞良聽的疑雲從生,但再站下去真像偷聽的了,邊喚“妹妹在麼?”邊往北間臥室走去,花嫂聽音趕緊跑出來,在她二人身後道,“奶奶來了,夫人在這屋。”說著打簾請她們入內。
貞良一進屋,葉靈眉早迎到門口,兩人相攜坐下,貞良仔細看她,雖說是尋常家居服飾,也未戴釵環,但其面如西窗之月,眸若秋水,神如玉,姿如花,端的是仙子一樣的美人,不禁心生酸澀。花家的端上茶來,貞良略凝凝神道,“我聽說剛才你哥哥惹惱了你,妹妹有什麼委屈,但跟我講,我替你說他!”
靈眉不料她這麼快就聽見,有些赧然,低頭道,“沒什麼。”
貞良道,“二爺脾氣不好,時常得罪人,你看在我的面上,不要多與他計較。”
靈眉連忙道,“姐姐哪裡的話,是我小性兒不懂事,還要讓姐姐為我操心,周家哥哥他——對我很好。”
這話平時聽沒什麼,此時她嬌糯糯輕絲絲說來,貞良心頭卻猛地一跳,笑容也勉強了,好在那葉靈眉亦自懷心事,沒有發覺。紫煙打岔兒問花嫂子,“嫂子,你掃的什麼東西?亮晶晶的。”
花嫂剛講碎玉包好,往上看看,靈眉兀自渾然不覺,貞良和紫煙齊齊看向自己,她站定答道,“哦,沒什麼,剛剛我失手打了一個盅子。”說完揣著那小包兒出去。
回到自己屋裡,紫煙道,“那分明不是甚麼盅子。”貞良坐倒在榻上若有所思,“我看倒不太像。”
“誰?”紫煙歷來聰明伶俐,知她跳過碎玉說的靈眉,冷笑一聲,“若能看出來個相生兒就晚了!”
貞良聽得心煩意亂,擺擺手,“你先下去吧,容我想想。”
第二日,貞良等一眾女眷陪太太說話鬥牌,回房時周奉業已回來,應門的小丫頭稟道,“二爺回來了,和螺兒姑娘在房裡。”貞良與周奉的主臥在正房東間,一個大間,中間以垂花半簾門隔開,裡頭是臥室,外面設有暖榻、一對古董靠背椅、高几花架和多寶櫥。那暖榻是會客用,但若有需要,陪侍的丫頭也可宿於此,以備晚間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