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什長,關於你的神奇,我今日略有領略,我已同你的哨長商量,即日起,你就在我身邊做事了,至於做什麼,日後有交待。”陸豐華將煙鍋反扣在桌邊輕輕敲擊裡面的菸灰渣,一口清痰從口而出。鄭雲龍發現,陸大人書桌右方的地上全是痰跡,一隻螞蟻正在裡面掙扎。
“哎!”鄭雲龍長嘆一口氣道,“誤會啊,大人,我的確沒有什麼神奇之功。”他緊鎖眉頭做出一副無可奈何的苦相,聲音顫抖著向陸大人辯解,“這些都是喇嘛胡吹海說的,你千萬不要當真,我就是一個扛槍打仗的普通軍人,而且我們回回是沒有偶像和多神崇拜的,為這事,許多回回兵埋怨我,更難聽的,說我出賣了真主安拉……”
“呵呵,你還知道*教和佛教的區別,是一個好回回,好信徒。”停留片刻,他繼續說,“但我現在要的就是喇嘛說的話,你作為一個軍人,軍人是什麼,軍人就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現在,聽我口令,立正,齊步走。”陸豐華不容鄭雲龍辯解,就將他命令出書房。
走出陸大人的書房,鄭雲龍的心臟砰砰砰地跳動得像大年初三的秦人的鬧山鼓,但此刻的劇烈跳動同剛才在書房裡的劇烈跳動有著很大的差異,前者是緊張、害怕,後者是興奮、快活。他早已抑制不住激動,加快的步伐像激越的鼓點,一改以往大聲吼唱的毛病,抬起頭,對雲端的真主述說他的成功。驀地,一隻鷹闖入他的視野,鄭雲龍脫掉得勝褂繞在手裡,對老鷹說道:“俗話說,‘人挪活,樹挪死’,今日,真主保佑,我是真正地挪活了,今天,我這個沒長翅膀的人,要同長了翅膀的鷹一比高下。”隨後便使出了吃奶的勁,以從未有過的喜悅去追逐鷹在地上投下的影子,鷹的影子帶著他一路狂奔。平坦的巴當大地,敞開它的巨懷任憑這位回族青年的雙腳踩踏出人生遲遲難露的坦途,他的腳步在大地上肆無忌憚地敲出快樂的鼓點,此時,大地陪著他嘿嘿嘿地笑了,它笑得那樣深沉、厚重而高遠。
23 大手筆(3)
地上的“影子”在鄭雲龍快要追到的時候,突然劃出一抹弧線向上高飛,“影子”隨即消失,他汗流浹背地釋放完了體內所有的能量,一頭倒在地上,他展開四肢快活俯在地上聆聽心臟急速的跳動,陸大人的那句話一直在他的耳邊迴盪:“我要的就是喇嘛說的話。”鄭雲龍問自己和天空:“莫非在藏地,真的有凡界看不見的神在轉悠?”他翻身仰望藍天,將頭枕在手掌上,他騰出一隻手再一次摸了摸眉心,除了一道較深的眉間皺外什麼也沒有,正好旁邊有一潭清澈的積水映襯出藍天裡的白雲,他趴在水邊仔細地看著自己的額頭,“除了自己的臉,什麼痕跡也沒有。”一隻嗡嗡叫的蜜蜂的雙翅吹皺了潭水,他琢磨,“還是戲裡唱得好,走到哪山唱哪山的歌。我現在首要的任務是藏好心中的安拉,能同陸大人這樣的秀才舉人在一起,真是神助的福分。過去發誓好好幹,在現在看來,只是憑自己一腔激情,怎樣幹?兩條腿卻不知向何處邁。能在二千五百人中,不到一年的時間裡走進邊軍的‘心臟’,我知足了。”他站起身用手抖掉身上的塵土,望望雲彩極少的天空,藍藍的天空似乎在對他在微笑,他皺起鼻孔舒坦地呼吸著這種氛圍,呼吸著藏人給予他的“特殊”饋贈,從這一刻,他感到身後有一股身不由己的巨大力量正推著他,使他不能止步,他的命運被這股力量左右著,像兒時坐在獨輪雞公車上被人推著忽東忽西,無法控制,他問自己:“這股力量是群澤堪布?還是澤榮和巴當的藏人?還是曹統和陸大人?噢,仁慈的真主,給我明示。”他反覆地想,“也許都有吧。”納悶之際,遠處的果園飄來從法國引種的蘋果熟後的芳香,他的視線順著鼻子聞道的香味移到栽滿果樹的山坡,他萬萬預測不到今後他在巴當一住就是十六年。
在陸大人身邊做事就像掉進了一個沒有聲音的世界,往日操場上震耳欲聾的喊殺聲轉眼成為無聲的伏案閱讀,軍服變得乾淨整潔。陸大人那裡匯聚了一幫用腦子指揮槍桿子的人,他們也在打仗,但打仗的物件變了,這些人每天的戰爭就是同地圖的戰爭,正如戲中唱的,他們是“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靈魂。離開軍什的時候,表哥“酸溜溜”的出言大致地概括了他往後的生活,“羨慕你啊,你要去同打腦殼仗的人待在一起了,他們是用腦袋扣動板機的聰明人,祝兄弟早日飛黃騰達,但願弟弟做‘皇帝’,哥哥也有馬馬騎。”
五十開外的陸豐華深居簡出,如果趙大人不叫他去議事,他就同大姑娘一樣幾乎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鄭雲龍在背地裡聽到參事們議論他說:“他是要書不要女人的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