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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部分

20 雪中蹄聲(5)

雪在祈求的經聲中漸漸地停了,但乾冷的空氣比下雪時還冷。就在達瓦目睹小扎西和洛卜給每一頭日漸瘦削的牲口添完黑豌豆的同時,他突然想起了平日靠人接濟的益珍阿媽,他不敢想象老阿媽在這場要命的雪災中,牛、獐子和她是怎麼相依為命的。寒冷使他記得有一次老阿媽為了招待他,從佈滿塵埃的土陶罐裡取出一垞紅糖,那還是兩年前他送給老人的。老人微微顫抖的手用小藏刀從堅硬的紅糖上刮下糖渣,然後將糖渣放入裝有糌粑的碗裡,倒上奶茶拌和成糌粑糰子遞給他。當他吃著甜甜的糌粑糰子,發現老人慈祥的眼神一直瞅著他的嘴,他的淚滴偷偷同糌粑一道吞入腹中。那是達瓦終生難忘的情節,他讓洛布帶了些糌粑和茶葉踏著過膝的積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向老阿媽的住處進發。

洛卜和扎西的腰間牢牢地用牛皮繩捆住藏袍,走起路來像兩隻飢餓的熊在雪地上緩緩移動,露在空氣中的臉被凍得刀割似的疼痛,雪風吹得臉上的面板裂開一道道裂口;小洛卜雙手捂在嘴邊,不停地哈出熱氣來暖手,他的手一到冬季就生凍瘡,腫得饅頭般大,裂口處開始流膿。他們沿途經過的民房和周圍寂寞而無聲,往日管事的守門狗像凍壞了嗓門停止了昔日的喧鬧,所有帳篷和土坯房的門都緊閉著,唯一昭示生命存在的就是從屋頂冒出的縷縷牛糞火燃燒的煙,聞到這煙味,就等於聞到了生命,就聞到了災難中的希望。

將雪踩得咕咕直響的達瓦這時同雪展開了對話。達瓦對雪說:“要是牧民能在夏季雨季收割一些草儲存起來,那該多好啊!這樣一來就是下再大的雪,牛羊也能照樣活下來。”

雪說:“我每年都提醒牧民,可他們就是不肯,牧民告訴我,他們祖祖輩輩都這樣。”

達瓦說:“要是牧民每年在秋季殺掉三分之一的牛,那該多好啊!牛肉可以拿來吃,皮張可以換回銀子。”

雪說:“真遺憾,喇嘛說了,殺生是有罪的,但不給寺廟交牛肉和酥油,也是有罪的……”

遠遠望去,益珍阿媽的土坯房像死神撫摸過一樣清冷而孤寂,沒有絲毫牛糞火的煙霧在空氣中飄蕩,這是死亡的氣息。當三人踏著深厚的積雪上奮力邁上土包時,眼前的一切讓三人多日吃不下食物。正如達瓦預料的那樣,兩隻幼獐果然長途跋涉找到了回家的路。老阿媽凍僵的軀體俯臥在雪裡,眉毛和鼻孔下結了一層薄薄的冰,凍得發紫發青的一隻手攤著黑色的茶葉,兩隻小獐子因啃不到草而腐爛的小嘴搭在老人的手上,已經無力咀嚼這些茶葉,攤開的手已同茶葉、幼獐的嘴和冰結在一起。這一刻,達瓦的淚水撲哧撲哧往外湧,“阿媽!我有罪啊,我來遲了!”他一頭跪在雪地上,緊緊抱住老阿媽的頭哽咽抽搐起來,哭聲逐漸放大,響徹雪原。一隻站在高坡上的餓狼久久凝視悲憫大哭的達瓦,無奈地揚起飢餓的脖子對天長嗥一聲,它彷彿代表生命對大自然的無情作最後的抗議和吶喊,隨後悄然離去。

從老人慈祥的容顏和微微上挑的嘴角紋看,她在心臟停止跳動的那一刻,似乎非常滿意地看見獐子吃到了茶葉,老阿媽的圍腰布裡還裝著熬過的茶葉渣,“那一定是那天老阿媽給馱隊熬奶茶剩下的。”無論怎樣,達瓦的淚水和體溫已經無法溫暖阿媽停止跳動的心。

當扎西和小洛卜用力去抬老人時,老人的藏袍已同冰雪牢牢地粘在了一起。“菩薩你開開眼吧,平日裡像益珍阿媽一樣的人,天天繞著你轉經、唸經,連一頭牛都捨不得殺來吃,都是按你的旨意老掉死掉,如果能用自己身上的肉救獐子,她一定會的,菩薩,可憐可憐這些人吧!”從未在雪地裡號啕大哭過的達瓦再次動情地哭訴著。

老阿媽為了救活幼獐面帶笑容走向死亡的一幕,帶給達瓦空前的震撼,使他想到父親多年來耗盡錢財復仇的無意義,他壓抑多年的積怨終於爆發出來,嗚咽著大聲說:“阿爸!收手吧!!!雖然老天帶給生靈的災難是無法迴避的,但人與人之間的屠殺是可以化解的,冤家可以各走各的路,阿爸!帶著全家離開那個魔鬼……”

達瓦頓悟了生命可貴,那悲天、悲地、悲己的哭訴像是感動了天神,雪,終於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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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緣初(1)

當鄭雲龍心存餘悸地護送曹統領一路從絳紅色的重圍中安全“脫險”之後,他閉目仰望天空、如釋重負地長嘆了一口氣,心裡默唸:“真主保佑。”瓊澤堪布在與曹山話別後特意走到鄭雲龍身邊,說道:“扎西德勒!”鄭雲龍卻不知如何回敬堪布,正束手無策,堪布微笑著用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