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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雪裡人與騾馬腳踏在鬆軟的積雪裡的場面;那些經過藏地村莊時女人們用異樣的眼神想留住馱腳娃的場面;那些在路上的某一天突然聽見嬰兒稚嫩的哭聲,聞聲尋去看見臍帶還連著肚臍被遺棄的場面;那些馱隊裡的痴情漢在途經鍾情女人的帳篷時,藉故拉肚子偷偷送去茶葉鹽巴的場面;那些……顯然,根呷的講述並沒有引起爾金呷特別的興趣,他只覺得嘉絨人轉寺廟和轉神山與在茶馬道沿路看見的不一樣,嘉絨人是反著轉的。

“那是苯教的規矩,”陶醉在對記憶追憶中的根呷告訴爾金呷,“曾經,這裡的多數苯教寺廟是乾隆皇帝在平定金川之亂後強行改為黃教寺廟的,至今大多數嘉絨人家裡都仍然供奉著苯教始祖登巴·辛米繞俄的神像。”敘述間,根呷的表情自然地流露出某種眷戀之意。他正想開口繼續剛才的談話,但又將要說的話停在了嘴裡,他本來想告訴爾金呷,“戰爭和遷徙使吐蕃人、蒙古人、滿人、回族人同這裡本初的先民,透過戰爭、融合,再戰爭、再融合,從許多風俗就能看出,比如嘉絨女人穿的用胡麻布做的百褶裙,上面繡的滿人圖案和藏人圖案交織在一起的圖案就是例證,融合——改變著這裡的本初,唯一不變的就是墨爾多神山的戰神氣質。”但根呷還是擔心爾金呷誤解他的本意,因為從爾金呷的眼神裡流露出黑苯戰神的不屈眼神,根呷擔心他用崇尚黑苯的精神為自己的復仇計劃找到強有力的藉口。

令爾金呷欣慰的是一下午的談話中,根呷活佛似乎忘記了一見他的面就用米拉日巴“即身成佛”的故事來開導他的這一話題。重返布里科的這些年來,爾金呷每每繞著自己的大宅子轉,總是下意識地按苯教的規矩。他清楚地記得,修好宅子的第二年夏天就遭到泥石流的襲擊,那轟隆隆的奔流聲令布里科所有人在一片驚恐中放下活計,盯著河水捲起泥沙和巨石狂瀉而來,快速流動的泥沙和石塊間不時有牛頭、羊腿或人手露在上面,受驚的女人們驚呼大喊:“龍出山了!龍出山了!”聽見女人們的驚呼吶喊,正從叉叉寺添燈進香回家的爾金呷被泥石流擋住了回家的路,一路狂瀉奔騰的泥石帶著巨大的轟鳴直奔爾宅,妻子呷斯初正和兒女們站在屋頂拼命地呼喊他的名字,他想,“這一下完了!”來不及思考,一咬牙踩上流動的石頭五步當著三步蹦了過去,“這一下就是死也同家裡人在一起了。”他用力拔出陷在泥石裡的雙腿顧不上喘息就直奔樓頂。

如此不要命的行為,使得站在官寨樓頂幸災樂禍的降央也大為震驚,口裡念著最惡毒的咒語,他太希望泥石流將爾宅在布里科大地上抹去,在他充滿嫉恨的眼裡抹去。txt電子書分享平臺

13 有緣無分(2)

“呸!願人窮不願人富的畜生,尼瑪拉薩(對著日光城發誓),菩薩會保佑我們全家的。”爾金呷竄到屋頂就聽見降央的官寨幸災樂禍的槍聲,隨即回聲罵道,迅速從脖子上取下繫著天珠的項鍊,取出用紅布包著的“甘露丸”,那是昌都強巴林寺的傑巴大活佛送他的,提醒他:“如遇見致命威脅就吞下它,會得到神奇幫助的。”在吞下“甘露丸”後,他便盤腿打坐面對洶湧而來的泥石流;口中念道:“嗡、麻、知、牟、頁、梭、哈……”突然間他感到,咒語帶著他朝天上飛去,飛行時頭上的天靈蓋訇然中開,從中走出的本尊墨爾多神山的戰神阿米東格爾,他手持弓箭瞄準泥石流,那箭穿雲破霧般地呼嘯著射向泥石流。奇蹟同時在求生者和幸災樂禍者眼前發生了,奔騰咆哮的泥石流在即將衝入爾宅圍牆時,利箭使泥石流像長了眼睛似的突然分叉,俯首帖耳地沿爾宅分流而去,“本尊墨爾多神,你開眼了!”爾金呷跪伏在地上向墨爾多神致謝。爾金呷全家、叉叉寺的僧眾、降央全家和布里科的所有人全都看傻了眼,這時,從爾宅樓頂響起的槍聲是對降央幸災樂禍的回應,也是對神佑的“鳴謝”。

泥石流發生之後的若干年,從蚌嶺雪山流淌而來的格扎河,溫順而牛乳般地滋養著這片土地,沃土從河邊一直延伸到山麓。放眼望去,同爾金呷家一樣崇尚白色的嘉絨藏房,在充滿綠意的大地上,星星點點地散落在沃野、林間和草地,因為有水的貫穿,屋舍和田園顯得靈氣四溢,特別是那一座座伴著藏房聳立在山腰或屋邊的四角、八角、十三角雕樓,更彰顯出布里科歷史的久遠和因戰火洗禮的厚重,雖烽煙已盡,而碉樓尤存。

在降央權力深感“缺胳膊斷腿”的日子,康波管家從土登與阿滿初偷偷幽會中,找到了挽救降央家族命運的良機。“嗯,有了。”他的主意隨著眼珠的轉動飄入腦中,圓滑的管家明白,如今土司的世襲地位發生了山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