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絲毫的大意,不然搬成金價的茶包就“喂”金沙江了。小扎西站在頭騾的旁邊不停地回望達瓦,等待他的指令,當達瓦看見所有的貨物都安全渡江後,用拇指和食指含在嘴裡打了一個口哨,呼嘯的哨音劃過長空,小扎西放開頭騾,“確”(走)地一聲下令,並在頭騾屁股上重重一拍,頭騾的四蹄第一個走入江水,達瓦從懷裡掏出一個小紅布袋,取出一粒杜吉扎寺活佛加持的“甘露丸”,含在舌頭上,嘴裡默默地念著六字真言“唵、嘛、呢、叭、咪、吽”。成群結隊的騾子,三頭、五頭、十頭一撥一撥地跟在頭騾後面陸續下水,年幼性急的騾馬跳入水中,撲騰起水花,將肩胛骨和腹部的泥垢洗得乾乾淨淨。
每每面對這一壯觀的場面,達瓦的身體就身不由己地微微發抖,激動地提醒自己,“它們是爾金呷家的衣食父母啊!”同時本能地攥緊拳頭,為這群與家族性命連在一起的生命加油,“我一定要請泥匠在爾宅的院子裡塑一群騾馬的塑像,要後一代記住它們。”藉助神靈的保佑,虔誠的祈禱聲一遍遍地傳入騾馬的耳裡,一頭頭騾馬在江里昂起高昂的頭顱,前蹄在水中如槳般划行,尾巴浮在水面,伴隨著急促的鼻息聲向西岸劃去。
又一次成功地泅渡後,騾群陸續登上對岸,它們紛紛抖掉身體上的江水,揚起的水花像達瓦在雲南大理看見的潑水節。過江後就是西藏的地界,驗證馬牌的藏兵看見達瓦的來到,個個滿臉堆笑,他們知道,等到達瓦就等於等到了茶葉,爭先恐後地頻繁使用敬語向達瓦問好。身穿漢式長衫的王廚子聽起藏話來是一頭霧水,他的裝束引來了藏兵的盤問,當他們聽到這是專門為昌都代本請的廚師後就為他放行了。丹增告訴犯迷糊的王廚子,很長時間以來,進入西藏的所有渡口和關卡是嚴禁外國人和身份不明的人入藏的。
達瓦邊聽丹增向王廚子解釋邊讚歎,父親真有遠見,王廚子是爾金呷花錢專門送去印度學西餐,去成都學中餐,送給昌都府加旺代本的。爾金呷深知在藏漢兩地做大買賣,不靠地方官的護佑,是獨鳥難飛的事,這個訣竅讓他的生意是滾雪球一樣一年比一年大。爾金呷同達瓦開玩笑時最愛說的一句話是:“兒子,貓和虎的故事中,阿爸把上樹這一招都交給你了,你這隻小老虎千萬不要把老貓吃掉喲!”阿爸的戲言中包含了無怨無悔的愛和無限的信任。
重新裝好馱子出發時太陽已經偏西,“我們要在天黑前翻越格宗山,晚上駐紮格布察。”達瓦看了看天色對丹增說。朝聖者和馱隊的人都知道,格宗山是遠近聞名的劫匪出沒的地方。寸草不生的格宗山,幾乎被巨大的怪石所覆蓋,砂石鋪墊的路上很難看見生命力極強的苔癬和地衣,偶爾從崖縫裡冒出一些虎耳草,不一會兒,騾子就噴出重重的鼻息聲艱難地行走著。高原的天氣就跟女人的臉一樣說變就變,滾滾的烏雲遮蔽了太陽鼓動呼嘯的山風捲著塵土朝馱隊襲來,大風減緩了馱隊的前進速度,人和騾馬在獵獵的山風中佝僂著腰頂風前行,風將他們的衣服吹脹得像氣球,吹打在臉上的砂土使人和騾馬都眯起眼睛。馱腳娃們抹了酥油的臉在日曬雨淋風吹霜打中黑如鍋底,他們仍然樂觀地開著玩笑,“熱不死的屁股,冷不死的臉。”達瓦的情人在康定專門給他買了洋人用的“凡士林”,馱腳娃聞到了這味就說:“這味給馱隊帶來了女人味。”達瓦索性把它送給了蒙達壩的相好,繼續使用酥油搽臉。。 最好的txt下載網
17 茶磚上的銀子和女人(6)
被狂風吹得快要閉氣的王廚子掉在尾騾後面,這位從優越的四川盆地移來的“花木”氣喘吁吁的狼狽樣,遭到馱腳娃嘲笑。突然,山間的一小片開闊地上傳來兩聲清脆的槍聲,聽見槍響後馱隊停下來,槍聲是土匪的提醒,眼前三十多個土匪端著槍,提著刀攔住了馱隊的路。“蹲下,誰不蹲下就打死誰。”一個滿臉絡腮鬍的漢子大聲吼道。
達瓦面對這一情勢,帶頭蹲下,丹增、索郎、伊布拉緊靠在他身邊,達瓦朝丹增使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帶著索郎和伊布拉過去交涉。
“別開槍,我們是運茶的。”丹增像是去會老朋友似的口氣同土匪搭話。
“這我知道,你的話只有魔鬼才相信,派人過來。”絡腮鬍操著濃厚的康巴方言,但尾音有昌都地帶的口音。
“哦呀,這就對了。”丹增領著索郎和伊布拉大大咧咧地朝土匪走去,他把手裡的藏洋弄得嘩嘩作響,示意願意留下買路錢。經過一番交涉,土匪死活要留下一半的貨物才放行。“看來這幫土匪連大名鼎鼎的爾金呷的馱隊都不知道,只要看頭騾背上插著的三角旗上繪著的馬頭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