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撲鼻,你想吃,不行,這玩意不是田地裡面長的,是山上的。一路摸爬滾打上了關門山,你一時也吃不到,那東西渾身包著刺,才扎人呢,得用腳踩,才能扒拉出來,鞋底薄了還不行,踩幾下鞋底破了,滿腳流血……一看,多少創傷。”
她慢慢說:“老師不是這麼講的。這裡不是栗子,這裡面說的是玫瑰。”
“你老師講的,也不如我講得對。”
“你,你,你胡說八道。”
“你,你,你好大膽子。”
她伸手去奪他手裡的本子,他把手揚起來,她就夠不到了,被他順勢給抓住了手腕子,像拎起來一條魚兒,他低頭問她,鼻子尖都要頂上了:“丫頭,跟我去打狐狸不?”
她看著他,脖子向後仰,隔開一段距離,真地想了想:“不。”
他放了手,也將本子還給她,坐下來命令道:“去給我沏杯茶。”
她依言去做,他從後面看她,心裡面有點亂:她是什麼人啊?她是他的什麼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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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他捉弄她,在她臉上又寫又畫的,高興起來,還拍打兩下,或者抻著她耳朵,直到她張著嘴大哭,他就高興夠嗆:“耶?明月,我看見你牙了,真醜啊!”
他還曾經把她的小手一根指頭一根指頭地扒開,往裡面塞糖塊兒和榛子仁兒,然後揪一下她的小辮子:“吃啊。”
她爹爹沒的時候,他看著她哭,伸手去擦她臉上的淚。
……
那時候他碰碰她,毫無芥蒂,沒有顧忌,可是時間其實沒過多久,女孩好像也還是小時候的樣子,頭髮裡,呼吸間,也好像還有些牛奶味道,但是他不一樣了,成了親的年輕男子,懂了事,再去看她,再去碰觸她,竟是帶著些嚮往和點點恐懼的。好像關外早來的秋天,昨夜的水成了今早的冰,薄薄的,讓人想要踩一下,“咯”的一聲,會清脆地碎裂。
她那杯茶還沒端來,他已起身走了。
小王爺顯瑒出發去興安嶺狩獵,王府裡的事情在暗中進行。
明月犯了一個她根本沒法去選擇或者避免的錯誤。
真人道長從蓬萊雲遊而來,跟王爺福晉請了安,又在王府裡面走了一圈,看了看風水,放了些消災鎮宅的擺件,晚飯畢,福晉留了真人說話,家中女眷悉數都在。明月坐在彩珠斜後面,靠窗的位置上,旁邊是一杯沏得釅釅的杏子茶。
福晉說:“我且愁兩件事:一個是老王爺的身體,另一件是兒媳嫁過來快一年半,肚子還沒有動靜。”
真人道:“老王爺和少夫人都是吉人自有天相……”
福晉道:“您又不是新朋友,哪裡不對勁,早看到了就早跟我說吧。”
真人略略沉吟,掐手指算了半天:“家人上下,可有五月二日生人?”
聲音不大不小的,山東人的口音在說這一句話的時候幾乎沒了,那麼清楚,進到每個人的耳朵裡面,沒人答話。
福晉說:“謝謝真人了,我讓人照著冊子查。”
可能是茶喝多了的緣故,明月那日很晚都沒有睡著,二更鼓敲響了,她的房門也被敲響了,小丫鬟去開門,明月隨即聽見她問候福晉和彩珠的聲音,連忙披上袍子出來,見面就跪:“福晉,夫人。”
福晉坐在椅子上,彩珠立在她旁邊,兩人沒讓明月起身,彩珠只問到:“你可是五月二日生的?”
“……是。”
“剛才不說。”
她磕頭,害怕了,肩膀發抖。
福晉說話了:“你爹是為保護王爺死的,我們不是不救,救不回來。那以後你在府裡,家人待你算好的不?”
“王爺福晉對我恩重如山。”
“那現在呢?你說怎麼辦?”
她再抬頭,已是滿臉是淚,看著這張臉,兩個女人的心都有一抖。福晉心想,這小孩子真是可憐,可是轉了個念頭,她這般可憐也好過把大格格遠嫁異鄉。彩珠心裡想的是,真會哭,哭得真好看,這戲碼,她給顯瑒演了幾遍?
明月道:“福晉可是要趕我出門了?”
福晉起身,慢慢把她扶起來,扶到自己旁邊的座位上,手攥住了她的手:“你是王府的人,我要你出去,也會有個穩妥安排。只請你別怪我,一邊是老王爺的身子骨,另一邊是你,明月,你要是我,你先顧誰?”
她看著這個慈祥富貴的婦人,一點反映都沒有,等著自己的命運從這個人的兩片嘴唇中慢慢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