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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麼害人的事了?老天爺……把我劈死,教我的老伴活下來吧!”病人聽見了,對張雪烽抱歉地搖一搖頭,披著衣服慢慢走到臥室裡。他拿了餐巾紙,拍拍她的肩膀。她起身。他給老伴兒擦去眼淚,說:“不要哭了,醫生也在,哭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嘛!”老伴兒發覺沉重的病人給自己擦眼淚,立即不哭了,攙扶病人走出臥室。

7 不開藥方(8)

醫生心情很難受,幻想自己是張仲景就好了,把病人治癒,給這對老夫妻解除苦難,帶來福祉。他判斷病人的老伴兒心裡一定在責備自己。

病人愛翻看自己一生的像冊。他曾經到過首爾,倫敦,巴黎,美國,在紐約跨海大橋上照過像,躋身白領,雄姿英發,不勝得意。

醫生看一張張照片,羨慕地說:

“你領略過的生活,美國,巴黎,真有氣派!開創了男人的事業!我還沒有到自己國家的南方去過呢。”

病人聽了高興,感到自己也沒有白活人。

他也愛把自己的藏品拿出來讓張學烽看。醫生翻開一本古書,據說最古版的《唐詩三百首》。這是過去一個有錢的文化人送給病人的禮品。陽光照在古書上,把那些古老的繁體字照得格外莊重。醫生讀了三首古詩,象吃著可口的菜一樣悠閒自在,感染了病人。醫生把古書捧著送到病人膝蓋,病人接上讀:“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時,神情愉悅,望著盆栽石榴花,核桃大小澄色的石榴掩映在枝葉間,彷彿那就是山巒,陽臺頂部就是天空。

病人心情很好,但他疲乏,有點累。醫生說躺著吧,他坐在床邊侍陪。堅持吃藥,還得相信現代科學。給他每天輸液一次,打針兩次,片劑三次。半個月後,竟精神奕奕了,去戶外活動了一次,回家來沒有大的反應,使家人興奮異常。病人精力較好,去上班,處理了幾件工作上的棘手事。張雪烽也懷疑病情難道發生變化了嗎。病人甚至幻想病好了該幹什麼。

一個星期後,疼痛忽然加劇,減輕了則依舊堅持談笑,或者什麼也不想,閉目養神。他把家裡的許多事情做了安排,沒有出現亂糟糟,他不喜歡悲涼氣氛。看望病人的客人很多,但他常常今天說在蘭州,明天說在西安,拒絕見人。

又一個月後,時好時壞,談笑、吃飯、睡眠還是蠻好的。他心情平靜,念《蓮花經》。張雪烽不大懂佛,凡事以平和心意作答。

終於,病人支援不住了,形容枯槁,睡在床上,蓋了他平日最喜歡的軍綠色藏毛毯,等待死亡。

病人瀕臨死亡,訊息公開了。親屬、好友、部屬、政府工作人員皆來探望,絡繹不絕。人們抓手,安慰,凝睇,蓋一蓋被子,千言萬語梗咽。但不知讓病人活著好,死了好,還是就這樣躺著好。也有說漏嘴的人,“您會好起來的,”或“您老一路走好”,被旁人瞪眼。

病人後來精神終於疲憊不堪,望著窗外的陽光,漸漸昏迷。

在昏迷前幾秒鐘,病人努力睜開眼睛,望著老伴,望著兒女,望著最親的親屬,望著張雪烽,嘴角蠕動,表情可憐,遺憾,恨意,帶著對生命的無限留戀,合上了眼睛。

他活了滿五個月!遠遠超過了大醫院專家的預測,最大程度做到了保密。官場上、家庭裡、親屬間許多棘手的事,還有他的思想、性格、願望,像非常複雜的原因產生的一團亂麻加漿糊,處理完畢了。

按照病人臨終前的吩咐,一個親戚送給了張雪烽二十萬元錢的存摺。張雪烽沒有想到這麼多!堅決不拿,還給存摺。那親戚說:

“張大夫!病人給你的,已經不在了,我們拿著幹什麼呢?不多,拿上吧,了卻病人的心願,幾個月太辛苦你了!”

病人逝去,家裡少了一個沉重,悲哀的三個家人看不見病人,不很沉重了。可是偏偏三個人連做惡夢,女兒嚇得一個人不敢睡覺,搶佔了媽媽的被窩。說夢,三個人的夢竟然相似!大致是這樣的情形:

昏黃色的世界,更遠處是褐色,黑色,陰慘慘。爸爸衣裳襤褸,滿臉愁苦,嗚咽,冥府的陰風徐徐吹。爸爸滿臉淚痕,在哭訴什麼,聽不清,又忽然苦笑,拍自己的腦門。在爸爸的面前,出現了一群高高低低的人,都穿灰袍,黑袍,嘴裡唸叨,他們邊唸叨,邊向爸爸逼近,好象原始部落裡的什麼儀式,要一個人的小命,此起彼伏的隊伍推進。火焰明滅,黑煙蒸騰。爸爸一直後退,被宮殿的牆壁擋住了……出來兩個黑袍蒙面的人,每人拽了爸爸的胳膊狠勁拉。爸爸極不願意,拼命掙扎,身體被提起來了,兩隻腿腳吊蕩,一隻鞋掉落,被拉扯到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