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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誕,齊彭殤為妄作,感嘆不已。又想今生雖無大展宏圖,也算成了功名,此刻極度開心。他把一杯酒一飲而盡,酒杯從手裡滑落到“曲水”裡了,隨水遠蕩,幾個文人大笑,一個臥倒在溪流裡了,惹得眾客大笑。他拉著知音孫綽謝安的手,道:“老兄呀!人生如斯耳!如斯耳!”六目相對,拉手,大笑,歐歐歐——哈哈哈的笑聲傳遍林間,野花搖曳,瀑布飄逸,光色閃爍,群鳥嬌嗔飛走。眾生也跟著大樂,所有的眼睛互相看著,笑著,然後整齊地轉向山水,氣象萬千。那種境界像基督教徒合唱讚美詩,跟著上帝升到了雲端。總之吧,他在宇宙、社會、自然間“神樂”。至於那些小小的筆劃、部首、章法,早就爛熟於心了。他要寫字了,臉色紅暈,在眾人的簇擁下,揮灑《蘭亭集序》,傾城傾國,掌聲經久不息,穿越山嶺,穿越時空。從此,文人、國王、書家、市人渲染加工傳佈,對“氣息萬千”的“墨跡”嘖嘖稱奇。山水人文之神也羨慕,幾百年了一直沒有機會下手,終於設法弄到某處隱藏,不讓後人親看。山水人文之神帶著真跡《蘭亭集序》走了。

7 不開藥方(7)

在現代文明社會,雖然人們的感情依舊,或者今人在某些方面反而不及古人(可是今人總覺得古人的感情原始簡單呢),某些方面大大超越了古人,但是抒發釋放方式已經形形色色了。往往淺嘗輒止。比如今天的“王羲之”,出入於宦海、遊船、媒體、舞會,又說又寫,又笑又樂,情緒就釋放掉了,不需要透過筆劃來表情達意。海倫?凱勒不太喜歡拉辛的寓言:偉大的真理不需要透過猴子和狐狸的口說出。

醫生見病人有書寫之意,說:

“練習書法吧,找個活兒幹一幹,忘記俗世。”

家人把文房四寶準備好了。病人書寫;醫生伺候他。寫完了,病人看著,看著,很滿意,表現出無聲的笑。醫生評論:“清癯,風骨,厚重,童稚,只是筆劃有點顫抖。”二人品評議論一番,一致認為:書法反映了人,反映了社會永珍。從此,病人每天練習幾個字,常常忘記了身體的疼痛,心情的悲涼。一次病人忽然暈倒了,毛筆跌落濺到醫生身上,著實抱歉。因為病人恢復了人的基本屬性,抱歉內疚的心情主導,竟把疾病和書法忘記了。醫生笑道:“不礙事,這有什麼嘛!我看到你有這麼大的毅力寫字,每天的字越來越好,感到欣慰。”病人聽了自豪:“我有這麼大的毅力,已經彌補了再活十年二十年的毅力。假設年輕時除了工作,再追求書法藝術,王羲之那樣的境界已經有所領略了,多活幾年,少活幾年,都無所謂。”

從文化裡領略到的善良時時襲上心頭,他回想自己的人生歷程,所作的事情,切實感到錯誤太多,犯了許多罪,有悖於人類理性,也與自然的稟性不合。他閉眼嘆息;張雪烽也嘆息。

“不提了,已經過去了;留給新的人們吧。”

張雪烽在家裡如實說給妻子這個特殊的病人;妻子反對,說病人不行了,還是少去為好,給多少錢,不想要。那些錢,轉移來,轉移去,白白增加煩惱。張雪烽說已經這樣了,不好推脫。妻子委實不高興,叮囑:

“藥鋪裡那麼忙,你經常去跟那號人閒扯談,——儘量不要吃人家的東西。”

張雪烽回答:“我沒有吃過他們的東西。”

快要立冬了,萬物收斂,天空不甚晴朗,北方之水陰沉。室內通了暖氣,寒涼之氣驅散。醫生隱隱感到病人會按《內經》上的“預言”走完自己的人生之路:春病,夏不愈,冬死。幸虧病人有頑強的毅力,樂觀的情緒,對生的渴望,還能跟時間賽跑。

病人笑問醫生:“我再幹些什麼呢?”

醫生笑道:“一切順其自然,做什麼就做,園丁一樣,不想做什麼,就不做,靜虛。”醫生想,人活著,或者快要死亡,該做的事情太多了,居於一室,只能量力而行。

他建議他畫菊花。陽臺上,秋菊開了顏色多,暗紅,白色,藥黃。病人興沖沖畫畫,醫生伺候,鋪紙,調色。菊花竟然畫得頗有意趣。病人吩咐他患難與共的老伴兒:

“收藏好這畫,你以後,想看的時候看一看。我們年輕的時候,摘過許多菊花呢。”老伴兒身材端正,賢惠能幹,接了畫卷,回想青春年代,他們坐飛機到南方遊玩,爛漫採菊,享受現在的福祉,他卻……不禁心如刀絞,到臥室裡去流淚。她實為傷心悲涼,低聲抽泣,暈倒在床上,醒過來,胳膊矇住臉,歪身爬在枕頭上,終於哭出聲音了,抽抽嗒嗒訴說:“嗚嗚——怎麼……老天爺……偏偏對我們不公?我們……我們……幹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