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服容越並不容易。
岑破荊將遲衡臨終前一年所做的事,全部給容越擺出來,以事實告訴他,遲衡的死並不突然,至少遲衡自己心知肚明。容越才從暴怒變得悲痛,但他依然無法置信,從暴怒到極度的悲傷,從質疑到依舊無法釋懷,即使見了顏景同,容越也是一副冷漠的樣子,出言不遜。
紀策、石韋都來勸了幾句,悲不自勝的駱驚寒也喃喃說了幾句,莊期日日看著容越,深怕他忽然又幹傻事。
所有的事實擺出來,容越無法不信。
他就像一個困於牢籠之中的獅子一樣狂躁,卻無可奈何,只能一次次撞向籠子發洩心中的悲憤。一個深夜裡,岑破荊被吵醒,管家忐忑不安地說:“岑將軍,容州王來了,說跟您喝酒。”
三杯下肚,容越眼睛血紅:“破荊,你說得對,那天,很不一樣。他,不像他,他好像特別傷懷,可惜我當時一點兒沒察覺出來。”
“你能看出來,豬都能彈琴。”
容越扯出一個難看的笑:“我是不是特傻?”
岑破荊拍拍他的肩,滿杯倒上:“兄弟一場,我們跟他緣分到此為止,擋不住。容越,遲走早走都得走,我們也就多在世上呆個幾十年就去了。你跟我也算叱吒風雲過,這輩子沒白來一趟,好好享受下半輩子,別辜負他。”
“辜負?”
“他肯定是知道你性子暴跟新皇帝弄不到一塊,所以才早早支使你去容州的,你別辜負他一片心。”岑破荊一咧嘴,苦笑,“趕緊把你的心上人找到,他一直惦記著呢,就把你孤孤單單沒人暖被子。”
容越喝了一口悶酒,酒杯狠狠一頓:“我還是不信,他就這麼死了!”
岑破荊藉著酒勁把黑盒子拿出來:“一塊給紀策,一塊給駱驚寒,一塊給石韋,還剩下一塊,我是給自己留的,你也看看,徹底死心,日子該過還得過!”
開啟,空空如也。
岑破荊愣神了一下,擦了擦眼睛,確定真的沒了,半晌說:“不知被誰偷走了,怕是哪個對他有心的人,唉,人都死了,要一塊骨頭有什麼用。念想,念想,不如徹底斷了念想。”慢慢合上盒子,嘆了一口氣。
直到九月,容越才徹底死了心。
九月,莊期搬出皇宮的同時辭了官,專心在修了兩個大院子的萬里書院授課。新帝挽留無用,撥下餉銀令監工依原先的圖紙再擴建。
容越也不愛呆容德殿,跟著莊期到山中的萬里書院。
紀府、岑府、駱府、石府相繼建成,這幾人也陸續以各種理由搬離了皇宮,此是後話,在此不細表。總之,容越死心後,漸漸回覆了以前的故態,依舊喜歡花天酒地,從來不上朝,不稟事。別人看在眼裡,反而鬆了一口氣。新帝知道容越的脾性,賞銀無數,隨他享樂去。
十月上旬,擇了一個大吉的日子,莊期擺酒設宴,算是正式給書院開校。
莊期負責發請柬,操辦大宴的是容越,把那流水席從山腰擺到了山腳下,還請了樂坊敲鑼打鼓,日夜笙歌,深恐人不知一樣。朝中臣子都來了,低階的小官也來了,還有仰慕莊期學識的更是數不勝數,坐得滿滿的,人人洋溢喜氣,更有許多無知小童,拽緊家人的衣裳稚聲稚氣地說要上學來。
紀策等人都攜禮來賀。
最熟知的幾個,坐在最裡面的內堂裡。容越半敞衣裳,臉色酡紅,醉了一半,撐著桌子吆五喝六,又是划拳又是擲骰子好不熱鬧。他喝酒豪氣,贏了一杯,輸了三杯,酒撒了一桌,玩笑話說得山響。不說岑破荊,就是駱驚寒都被他灌了好幾大杯,見駱驚寒被嗆得通紅,容越大笑。
他一高興,整個桌子都被帶得熱鬧了。
莊期手執酒杯,與大家說了幾句客套話,容越打斷道:“師兄,還用得說!就算不當少卿又怎麼的,有事還不是一句話,哥幾個都是一鍋裡出來的,客氣什麼,來來來,喝酒,喝酒!”一口氣又三大杯。
莊期把他扶住:“容越去裡邊歇一下。”
容越踉蹌著哈哈大笑:“就這幾杯?這幾杯……哈哈,能把我怎麼樣,想當初我在壘州時,在淇州時,在苦茲郡時,都不是這麼喝的,這麼大一個碗。遲衡和我對碗喝,比這,這算什麼!”
“你醉了。”
容越後退幾步,把衣服一敞:“我沒醉!我心裡明白得很,你們也不信他死了!對,他肯定是跑哪個寺裡廟裡待著去了,就跟朗將以前死了一樣,他就跑廟裡呆的。哈,沒事,過兩年他就回來了!”
岑破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