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了,紀策說道:“蕭長纓的詩很絕妙,為人也很妙。”
一個絕妙的詩人絕口不提他的詩,會少很多雅趣,不過也恰說明他想要的是什麼,遲衡笑著說:“紀副使,聽說你以前在京城時風頭也很勁,我無緣見得真是遺憾啊!”
“一時有一時的景緻。”
“紀副使,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粟山關一帶,雙方劍拔弩張,前幾天咱們商討的是,悄然將兵力轉向南邊,形成一個弧線圍攻。不過,這兩天我有新的打算,弧線,不如以點敲擊,將數個點各個擊破打通,會來得更可靠一些。”
“為什麼?”
“我研究過那些探馬的蒐集來的信報,與他們對峙的全是鄭奕最厲害的勇將精兵,我不願意正面衝擊白白損耗實力,而且曠日持久的僵持咱們吃不消。如果現在埋下奇兵重兵,屆時一同爆發讓他防不及防,豈不是更好。”遲衡鋪開地圖,“這些地方我都問過岑破荊和容越了,雖很艱難但可行。畢竟,鄭奕雖然強悍,但也不會傻乎乎地硬拼硬,必然也在尋找別的突破點,咱們要先下手為強。”
紀策想了一想,微笑道:“如果會對上,怎麼都會對上,但攻比守強。”
遲衡靠近了些依在暖和的裘衣旁,雙手在柔軟的毛上蹭了一蹭:“那就這麼定了,到晚上咱們一起商量一下怎麼派兵。紀副使,好暖和啊。”一邊說一邊將手伸在更暖和的映著爐火的腰際上,發出慵懶的依戀的聲音。
“……”
太陽暖暖的,爐火暖暖的,紀策的柔軟的衣裳暖暖的。
紀策臉龐低下,望著地圖上宛如游龍一般的走勢,順著遲衡指過的痕跡像一條游龍猛然回頭一口吞下火焰,紀策微微一笑看了遲衡一眼,目光極溫和,遲衡的心也融得暖暖的,恨不能將時光拽住讓它長長久久停在這一刻。
當晚,遲衡與紀策、石韋、容越、岑破荊將移兵進攻一事敲定。
翌日,晴光大好。
遲衡站在粟山關城牆上躊躇滿志,看白雪皚皚,想著雪融之時該是何等的景光,只是望著靜穆的山林,總覺得有一絲不對勁,這天也出奇,從早到晚沒一個人來找他,爐火都寂寥了。
他越來越心神不寧。
就在披上袍子要巡視的時候,忽然一個兵士急匆匆地上來:“報、報將軍……”
果然是突襲來了?哼,來了正好打他個丟盔棄甲。兵士一口氣緩過來:“報告將軍:紀副使跌下山坡受了重傷,剛剛送了回來……”
遲衡頓時愣了。
心像被驟風席捲而過,全都亂了,遲衡一口氣跑到軍中郎中處,郎中正急急忙忙端了一個木盆出來,一木盆的血水,遲衡心都涼了,大踏步闖了進去,兩個照顧的護衛悄然推開,遲衡上前撥開簾子一看,紀策平躺在床上已昏迷過去,傷口剛剛清洗乾淨,遲衡雙拳一握,手指掐進了掌心。
護衛說,紀策獨自騎馬去粟山山中散心,不小心從山坡上摔了下來。
郎中說,坡很陡峭,紀策滾落下馬撞在石頭上,又滾了下去,渾身是傷口,胸口兩根肋骨已斷。還是他的馬跑回營中,兵士見了才覺有異的。
說話的人很多,遲衡耳朵嗡嗡嗡作響大手一拍桌案:“現在傷勢怎麼樣?”
郎中道:“有皮肉外傷和內傷……”
“什麼時候還能醒!”
郎中遲疑片刻:“今、今……頂多明天就能醒來,老夫再熬幾味藥去。將軍,你稍安勿躁,儘量少去副使房中打擾,他現在最需要的是清靜。”
遲衡在房門外站了許久,聽寒風呼嘯。
紀策的旁邊,是莊期。遲衡推開了莊期的門,莊期正在忙碌,疑惑地問:“遲將軍……”
遲衡重重地坐在椅子上,面色如鐵:“有一次我喝醉了,你曾說,我命帶桃花一點煞,如正午灼日,親之則暖,太近則灼——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想聽個明明白白。”
莊期沉吟了一下:“我師父:別人是你的桃花,你是別人的煞。做什麼都好,就是不能與你有太多情愫糾葛。就像冬天裡正午的太陽,親近的話很暖,做兄弟做將領會很好;但是若想再近一步妄圖有什麼別的念頭,就會被你的命相灼傷。”
遲衡沉默許久。
次日,紀策醒來,碰一碰就是劇痛,臉疼得比雪還白,大顆大顆的汗溼透重裳。除了郎中,還有莊期裡裡外外照顧著,也代他處理軍中事務,遲衡只站在帳暮旁呆呆看著。
紀策被看得發毛勉強微笑:“你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