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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部分

遲衡看了看雙手。

粗糲,遒勁。

他從沒有想過會那麼輕易就將人踹翻在地、那麼輕易就差點置人於死地,還有打潑皮時的那股狠勁,當時全然聽不見別人的勸阻聲,只是見到那兩人糟蹋寺院裡的東西,還有那副嘴臉,心中一股火上湧,真是不可思議。

遲衡默默地坐在石佛前。

難受也是,懺悔也是,仰望石佛唇邊淡淡的笑,遲衡迷惘而困惑。燕行就坐在他旁邊,臉色深沉:“我守在你身邊近兩個月,你都在修路,像一個苦行僧!我離開不到半個時辰你就差點把人揍死,像一個閻羅!我一直不相信你是那個遲衡,直到剛才,才信!”

“……”

“他就是一個無賴,沒殺過人,沒放過火,你怎麼能下手那麼狠!你那個拳頭實在是……是壓抑太久了嗎?還是人命在你眼裡就不值錢?”

“我也不信。”

遲衡也想問剛才那一瞬間的爆發到底怎麼回事,根本就是入魔一般。

眼看天色轉黑,遲衡忽然起身。

燕行長劍攔住了他:“你想幹什麼?方丈已經將殘局收拾好了,他讓你閉門思過一個月。”

“我把剩下的路鑿完。”

燕行當然可以擋住遲衡,但他沒有擋,任由他下了山——至少鑿路的遲衡是虔誠無害的,剩下的石階並不容易鑿。

遲衡一修又是七八天,眼看著石階馬上就要修到河邊了,遲衡每鑿一下都很賣力,但他的心是亂的,他不明白怎麼會心亂,好像是一想到離開,就亂得不行了,就焦躁得不行。

他狠狠鑿著。

鑿子與石頭激烈的碰撞撞出了火花,在夜裡尤為明顯。遲衡甩開膀子,每揮一下,都像重重敲進心裡一樣。

就這麼一口氣鑿到了半夜。

他越鑿心越亂,越鑿越像發洩,鐺鐺的撞擊聲在深夜裡極為刺耳,他揮汗如雨。忽然間,他覺得不對勁,因為燕行忽然起身,望著他的後方。

遲衡猛回頭。

忽然停下。

他難以置信地看著月下突然出現的人,月色澄明,照在臉上身上,這落魄但熟悉的身影……

竟然是岑破荊!

遲衡把鑿子往地上一扔,直起身來。看著岑破荊奔過來,聲音顫抖沙啞:“遲衡!你這王八蛋!”

下一刻,遲衡被緊緊抱住了。

而後膝蓋彎被狠狠捱了一記,遲衡腿一彎跪在地上,岑破荊暴雨一樣的拳頭稀里嘩啦地砸到遲衡身上,背上被狠狠擊了幾下,狠到肋骨都要被擊斷了,拳拳到肉,遲衡被打得劇烈咳了幾下。

岑破荊怒吼如雷:“你這王八蛋,我找了多少地方你知道嗎?我找了多少寺廟你知道嗎?他孃的我都準備放棄了你知道嗎!你竟然躲在到鳥不拉屎的地方……找死啊!”

遲衡沒躲,任他打著。

反而鼻子一酸,所有莫名的煩躁都消失殆盡,只剩下說不清的感動湧了上來,等岑破荊打夠了歇下了,遲衡齜牙咧嘴,直起身來,笑了。

岑破荊抓住他的肩膀,怒:“你還敢笑!我這一年什麼都沒幹就找你了!你倒好,往破廟裡一躲一了百了!你小子……你小子也太沒出息了,把我們一扔一個人跑了你算什麼事!”

被一句又一句砸得頭暈。

等久別重逢後喜悅漸漸冷靜下來,二人坐在臺階上,敘起了往事。

呆在青竹寺近乎一年的時間裡,遲衡都沒怎麼開過口,今天見了岑破荊,心口立刻充盈著激動,連帶血脈都活躍了,遲衡想:青竹寺是佛,自己是屠,他對這個地方的敬畏與生俱來,唯有沉默與低頭。這裡不適合自己——至少在他舉起刀時就永遠與這種地方訣別了,哪裡適合自己呢,應該,就是有岑破荊這樣的朋友的地方吧。

遲衡笑了。

岑破荊氣呼呼地說起他的尋人之路:“那天我好不容易殺到曙州,見到了景朔,沒想到回來的卻只有你的雪青馬。幸虧你那雪青馬通人性,將我們領到崖前,哪裡還有人!我順著崖一路下去,找到最後連一塊破布都沒有,只有被刀壓過的斷枝。那條路僅通往一個曙州大寺,偏偏你跳崖的那一天,是別的和尚們離開寺廟的時候——足足三十多個和尚,他孃的全部都隔得十萬八千里,我能知道誰把你救走的!”

就這麼一家寺一家寺地找過去。

眼看著就要絕望了。

而青竹寺的恆素根本就不在寺廟名單裡,因為他是住過三個月的,曙州大寺將他給無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