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天下已歸遲姓,入夜,岑破荊側頭,無意中看見宮中的位居高地的平心殿前,那像獅子又像麒麟的石雕仰頭嘶吼,口裡恰似含著那圓月,活靈活現,這熟悉的一幕頓時勾起了無邊往事——一晃,幾年都過去了。他回看,只見遲衡也在怔怔地看著那一幕景。
岑破荊憶起當年忍不住慨嘆:“他也不是非死不可,遲衡,你……你的手太狠了,你對自己太狠了,我要是你絕對下不去手。他死的時候,不怨你殺他,而是怨你對他不聞不問,連他的解釋都不聽!”
遲衡嘆了一口氣:“聽又怎麼樣,我能饒了他嗎?我心裡太多恨,他要不死,我就死了。”
“你到底悔不悔?”
“悔又怎麼樣,不悔又怎麼樣,覆水難收,他做了那麼多事,無論哪一件……總有一件讓我沒法讓他活下去。”
岑破荊難得幸災樂禍:“你一直在後悔?”
遲衡默不作聲。
岑破荊難得正色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後悔的。唉,就你那性格,我還能不知道。實話和你說了吧,我就知道,你肯定要後悔,所以,當時,我就……”
他停住了,他看見遲衡的微笑。
守了好幾年秘密、忽然發現原來空守一場的岑破荊終於跳了起來:“你,你……你是不是都知道了!我去!老子容易嗎?費了好大一番勁給忽悠過去了!”
說罷狠狠一拳過去。
遲衡被打得跌倒一旁,兀自笑了一會兒:“要不是,頭七那天,我問你他埋在哪裡時你支吾了一下——我真以為,他死了,尤其是行刑官來時,還有你把那骨灰拿來時。唉,我也說不出當時什麼滋味。他活著,我恨他恨得不行,他死了,我確實也後悔了,很煎熬了一陣。”
所幸,那天,見到磕磕絆絆的岑破荊,遲衡起疑了。
靜月無聲歲月無聲,所幸,當初的某些決定,現在看來無比的正確。岑破荊望了那月亮一眼,惆悵了一下,而後嘿嘿一笑篤定地說:“難怪,我就說,以你那性子,怎麼可能在他死後跟沒事一樣?你後來是不是偷偷跑去看過?依你的性子肯定是看過才能放下的!”
遲衡低頭笑了一笑。
良久,說:“破荊,謝謝!”
岑破荊一拍大腿:“謝什麼謝?我還不是怕你做了又後悔又想不開?人就這麼回事,先前恨不能把他抽筋扒皮,過後想一想沒啥大不了的,各為其主嘛——人的心氣兒都是這麼慢慢磨掉的。我說,什麼時候放了他?經了那事,他的心也死了,現在就做個詩書歌賦,除了不自由別的都好。”
遲衡垂下眼簾:“心死了好,不會傷心。”
遲衡這意思很明白了,岑破荊心裡盤算了一下,天下太平了,宇長纓也不那麼倔了,擇日不如撞日就這幾天吧。在二人有一句沒一句的戲謔打鬧聲中,刺入心中的銀針終於融進肉裡,無論怎麼按也不會痛不欲生了。
流水落花兩相忘,圓月有信人無期。
以上皆是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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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二六四
【第二百六十四章】
文安二十三年;正月。
昭錦城簇錦團花;九衢三市燈火璀璨;街市上接袂成帷,廟宇、茶肆、酒坊、肉店、珠寶鋪、脂粉鋪無一擠滿了人。正月初一初二初三;容越每天一大清早把遲衡騷擾一番;初四之後卻不見人影。
十五將近,不見容越來鬧騰。
這天;遲衡起了個大早去了城南容府。容越挑的容府是昭錦城中除去封府之外最大的府邸,府裡亭臺樓閣;假山修木,清泉白石,繁複華麗。容府中央的廳堂臺階竟是漢白玉砌成;可見原主人的奢侈。
遲衡第二次來,院子很安靜,一進去就聞見只有道觀才有的香火味。
容越竟然已經出門了。
遲衡尋到偏房,莊期正在整理一排一排的烏木書架,書架上有好些個圓形的爐鼎插著香燭。莊期白玉束冠,透徹清冷。封賞之後遲衡再沒見過莊期,遂問詢了幾句,二人相對坐下,茶霧嫋嫋,茶几對面的莊期舉止彬彬有禮,回答謹然,跟陌生人一樣。
遲衡不說話,莊期就默默飲茶。
眼看著幾壺下肚,遲衡放下茶杯嘆了一口氣:“莊期,那麼多人獨獨你沒有提升。你真的壓根兒不在意軍銜和封賞嗎?怎麼就不願意來問問我呢?”
莊期淡然:“會給我的,始終都會給我。”
“要爭的一定要爭,我又不是目光如炬不可能面面俱到。只有表現出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