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風獨影大笑,“大哥,若他們沒道理,你也就不是這般滋味了。”
被她給說中心思,東始修惱不是,怒不是,瞪了她半天,可她自是悠哉淺笑,最後反是自己沒了脾氣,苦笑了一聲,然後嘆氣道:“想當年我們赤貧如洗時,只以為當皇帝當將軍一呼百應威風八面,可今日當上了才知,一國在肩,累不堪言。”
風獨影沒做聲,只是自榻上起身盤膝坐著。
東始修望著帳頂,又默然片刻,才道:“北海之戰,速戰速決!”
“四哥亦是這意思。”風獨影點點頭。
東始修將擱在床上的一張矮几拖了過來,一邊信口問道:“鎬、僰兩城安置如何?”
聞言,風獨影微微一笑,道:“大哥,那顧雲淵確實是良才。”
“哦?”東始修收回了手,目光落在她臉上,似乎在衡量她話中有多少深意。
“以往之經驗,開頭總是要流些無辜之血的,只不過這回,有這顧雲淵,看來可以平平靜靜的等到四哥遺來的官員接收了。”風獨影語氣裡很有些讚賞的意味。
“喔。”東始修依舊不鹹不淡的應了一聲,目光盯著自家七妹,只要那張臉上有一絲喜歡的意思,就打定了主意從此以後要把這顧雲淵永遠的留在這北海國任職了。“他做了些什麼?”
“兩城文官,願意繼續留任者,許其原職原俸,所有武官,一律收繳武器撤職為民,但不動其田地家財。”風獨影道,“‘無煽動者,則民事定’這本是四哥信中所說,倒不想顧雲淵先行一步。他這招‘以夷治夷’不失為當前穩定民心之良策。”她說完,瞥見東始修的神色,不由搖頭嘆道:“大哥,顧雲淵是良臣。”
“哼!那小子賊心不死。”東始修冷哼一聲,“只要他不死心,我就不用他。”這話說得很是任性,只不過此刻面對的不是百官,而是他自家的妹子,所以皇帝荒誕的任性也就不會廣傳天下。
“大哥。”風獨影喚一聲,又沉默了,只是看著東始修。
東始修被她目光一看,頓有些悻悻的。
“大哥,近來我常想起玉師的話。”風獨影忽然開口。
“什麼話?”東始修端起矮几上的茶杯。
“就是當年玉師單獨與我說,你卻偷聽了的。”風獨影垂眸。
“咚!”茶杯落在了床上,茶水瞬間浸溼了衣襟床蓆,可東始修顧不得這些,猛地抬頭去看風獨影。
“大哥,你本就不信,又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大概都忘了。”風獨影低垂著頭,肩後的墨髮垂落,半掩了神色,只有那低低的聲音傳來,“可是我從來沒有忘,所以我以玉師賜我的字為名,時時提醒自己。”
“鳳凰兒……”東始修輕輕喚一句。
“大哥。”風獨影低低的聲音仿似沉沉幽谷裡傳來,“這世上我最親的人便是你,我也知大哥視我重逾珍寶,可是……大哥,我……我……”她連續兩個“我”卻依舊是沒能完整說出,而這世上,能讓“縱千軍萬馬亦往矣”的鳳影將軍畏縮的不過一二。“大哥,我不願玉師之言終成讖語。”她抬頭,一雙鳳目如無底之潭,眸光蒼涼如夜雪。
“鳳凰兒……”東始修心頭大震,他的鳳凰兒從來驕傲不屈,何曾見過她如此神色。
那樣的神色卻也只一剎那,風獨影站起身,立於帳中,修長挺拔如玉山孤竹,自有一種百摧不折的凜然氣度。她微微彎唇,勾起一抹淡笑,若秋日之晨雲淡風清,卻帶了秋之冷瑟。“大哥,聽說北海國的長公主有傾國之色,想來那樣的美人,四哥總該是歡喜的吧。”
“你……鳳凰兒,你……”東始修看著風獨影,心頭驚震過甚,一時竟是無以成語。
風獨影抬步,卻又頓住,回頭看著東始修,眸中一點光亮如夜空明燈,迎風不熄。
“大哥,自小至大,我們八人有過很多的心願,可是最初的亦是唯一的,不過是我們八人同心同德,福禍與共,永不分離。”話音落下,亦掀簾而去。
帳外,暮色蒼蒼,夕陽緲豔,怔怔看著那道纖影漸走漸遠,東始修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頭兵荒馬亂一片。
這些年,許是無心,許是有意,終成今日困局。
心動,劫來。
三、天下何限IIIII
六月二十四日。
這天,碧空如洗,萬里無雲,驕陽如熾。
午時,“咚!咚!咚!”
震耳鼓鳴驚破了癸城外數日來的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