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面有那麼一絲不安,總覺得次英有一股硬被壓住的頤指氣使的本性,將來共事,自己是否忍受得了?像她剛說的那幾句話,聲音圓熟如常,語調也很客氣,但她就感覺到一股高傲的氣勢。也許是她聽了太多有關她氣勢凌人的態度的閒話,也許是自己不小心冒出來的自卑感,她下意識地搖了下頭。
“你沒空?”次英捻熄了煙,問。
“噢,沒有。我可以去打個轉。走吧,時間到了,我先陪你去會議室。”
去三樓的路上,次英說:“如真,感謝的話說多了反而顯得生疏,但我必須告訴你,如沒你在,我相信我是沒法進來的。”她拉了下如真披在肩上的毛衣:“真的。以後我會報答你的。”到會議室門口,她加了句:“如沒你在,說老實話,我也不會想來的。”
最後一句令如真心動,她衝口而出地說:“你來,是東亞系的福氣呢!”她向她擺擺手說:“回頭見。你完了直接回我辦公室,晚上李若愚同我請你及諮詢委員會同仁一起吃飯。在得意樓。當然比不上曼哈頓任何一個餐館。聚聚而已。”
次英從諮詢委員會回到如真辦公室,已經四點多了,兩人也不及細談,如真即將她帶回家,讓她先休息,她自己招呼兩個孩子做功課及練琴等。老大志純,十二歲,老二志綏,十歲,姐弟兩人都有在美國出生的孩子的獨立性,省了如真不少事。等她把他們的晚飯料理好,自己略為打扮一下,才去客房把次英叫起來。她折騰了一天,雖不是第一次找事,但神經畢竟是緊張的,所以倒是紮實地睡了一覺,現在又精神奕奕了。兩人驅車去餐館,李若愚及客人們都已在了。
為了避嫌疑,這頓飯是李若愚出面請的。大家入了座,斟了酒,上了幾碟小菜,若愚舉杯說:“來,大家隨意。我剛從學校直接來此,不知今天進行得如何,希望一切都很順利。”最後一句當然是對著次英說的。
“一切都很好,”次英說,滿臉笑容地舉杯:“謝謝大家。尤其是如真。”
“哪裡,”正好拼盤到,她把轉盤旋到納地辛面前,“來,嚐嚐看,今天我特別關照了這裡的老闆,要他們用心點做。”
喝了酒,又有菜餚下了肚,大家都鬆散了,歷史系的史大為問次英:
“與史巴利會談還滿意嗎?”
“非常。他好像蠻急切地想把東亞系務交出來,我想他一個人兼兩系,也夠辛苦的。”
“並且他對亞洲的人文地理歷史,都不是很懂的。”哲學系的卡溫說,“當年葉冷霜上辭呈時,他真的十分失望哩。”
菜陸續來了,李若愚與如真輪流招呼了大家,大家也開始談了些學校裡別的新聞。晚餐快結束時,次英站了起來,向大家敬酒,嘴裡說:“謝謝大家的幫忙,並請繼續相助。”
“那是一定的。剛才我聽如真講史巴利對你的印象十分良好。”社會系的駱文說:“我相信他不久即會與你聯絡的。”
“希望如此。”次英說,“你們是否還有一個申請人,駱教授?”
“是。一位摩根教授,好像是後天,星期五來,對嗎?”他問如真。
“對。”如真說,看了大家一巡,“不過,假如史巴利對次英印象極好,而次英又願意來,我們是否可以通知摩根……”
李若愚截斷了她說:“不可以的,這是規矩,如果已經排好了的會晤日期,不可以隨便取消的。”
“我同意,”駱文說:“你是個客串教書的,所以不太瞭解這種聘請人的手續。”
如真與次英對看了一眼,又瞪了她丈夫一眼,才端起酒杯說:“謝謝大家來。”
九
摩根年約三十多,白皙清秀,溫文爾雅,說一口四聲標準、發音純正的中國話。如真一早就把他從機場接來。因為他的節目從十點開始,時間還早,她就帶他去學生餐廳喝咖啡,聽他講這麼一口好國語,忍不住稱讚了他。他說:
“那還得感謝我太太,我到臺灣去讀中文時認識的。她十分耐心改正我的四聲,你知道,這是我們學講中文的最大的毛病。兩年後我從臺灣回到密大,韋恩教授大大地吃了一驚,覺得我的中文有巨大的進步。”
“噢,原來你是韋恩教授的高足。”如真雖然只是個半時講師,但畢竟在學界有年,美國若干傑出的漢學家,東亞研究專家的名字她當然知道,“那我們太榮幸了,你居然會有興趣來申請。”
“我喜歡去正在發展中的系,比較有挑戰性。”他朝如真眨了一下左眼,帶點笑說:“中西部呆久了,有點氣悶,我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