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我等容他一時,也算是積了一份善念。”眾人哈哈大笑,都說向鏢頭老婆臨產,所以一路上施窮救病,到處抱佛腳。
劉得功跟在車隊中,不言不語,開拔了便低頭走路,歇息了便收拾車馬,有空閒了便倒頭就睡,從不多說話,可他心中卻如同江水般翻湧難平。堂堂七尺男兒,一身武藝,卻有家難回;結拜的大哥留在靖安縣生死未卜,自己又落泊到如此田地,劉得功實在想不出該什麼辦。逃離縣城那一晚的經過還歷歷在目,連自己孃舅都會為了幾十兩銀子把自己賣了,這年頭還能相信誰?而自己的功名富貴又在哪裡?劉得功心裡委屈,滿腹的悲愴,每到心痛時就瞪著眼睛緊緊咬住自己下唇,一路上兩隻眼睛竟如同兔子一般的血紅。
車隊曉行夜宿,卻是向西南匆匆而行,離靖安縣越來越近,這讓劉得功越發地不安起來。他迫切地想跟著車隊回一次靖安,哪怕是從縣城外經過也好,這樣也許能在不經意間遇到李鶴年與娟姑娘,哪怕這兩人都認不出他來,只要能讓他遠遠地見上一面,知道他們平安就好。但劉得功從心底又怕遇到他們,他不想讓他們看到自己這狼狽落泊的樣子,七尺的男兒,即便不能衣錦還鄉,他也決不願意這樣出現在他們面前;這念頭冰火一般反覆燒灼著劉得功的五臟六腑。
車過靖安縣城外,從岔道向南而行,並沒有進城的打算,劉得功回望近在咫尺的縣城城牆,鬆了一口氣,內心卻又油然生出一種沉不到底的失落感。他知道,自己這次一旦離開,怕是再沒機會回來了,每向南走一步,離家就越遠,他自己就越是孤單,孤單得一無所有。
劉得功正在心裡煩亂著,忽見前面吹吹打打來了一支送親的隊伍,鮮紅的五彩花轎顫悠悠地被簇擁在中間,吹鼓隊伍與嫁妝分列前後,幾十名送親的男女老少興高采烈地伴在轎子兩邊。
向鏢頭吆喝驢車靠在一邊,讓對方先過,免得踩騰出來的塵土染汙了喜氣。老趟子手張大鵬是個嘴快的,招呼送親隊伍中一個老漢道:“給您道喜啊,老人家,敢問這是哪個富貴人家送親啊?”那老者揚揚手道:“是城裡綢緞鋪鄭家,閨女嫁了縣裡的李鶴年李大捕頭,李家送的好彩禮哩。”這一句話無異於在劉得功耳邊響了一個炸雷!他激靈靈一個冷戰,抬起頭來,猛轉身回頭望去。果然!送親隊伍中都是鄭家在城裡的街坊親朋,其中不少劉得功都認得,那轎子裡的必定是娟姑娘無疑!劉得功抬腿就要衝過去攔住花轎,一邁步卻腳下生疼,原來是借來的舊鞋也早已磨穿,腳心的血泡破掉,一股刺痛針一般從腳下直鑽到劉得功心裡。這痛楚讓他心中閃電般一轉:劉得功啊,如今你自己都養不活自己,你截住花轎想做什麼?你此時又能給人家娟姑娘什麼?人家嫁了李大哥有吃有穿,豈不好過跟著你這落泊鬼朝不保夕?你既然喜歡娟姑娘,這樣做不是毀人家麼?讓人家跟了李大哥過好日子,不好過跟你千倍萬倍?這念頭在劉得功心間千迴百轉,緊緊捆住了劉得功的雙腳,劉得功眼睜睜地看著花轎從自己身邊一步步走遠,只覺自己從腳下一直涼到頭頂,一顆心被凍成了冰坨,又被人用小錘一下下地敲碎。
送親的鑼鼓聲漸漸遠去,卻如同一記記重錘,將劉得功砸得神情恍惚。他想不到才剛剛過了半個月,自己大哥李鶴年就娶了自己心愛的人,更想不到自己就這樣看著娟姑娘坐在花轎裡,吹吹打打著進了李家門。
鏢車隊伍吆喝著繼續前行,劉得功腳步沉重一步一拖地跟在隊伍後面,每一個腳印中都留下一絲血跡。而此時他卻對這疼痛渾然不覺,眼前、心中滿都是那一夜的亡命逃亡,和這半個月來的忍辱艱辛。劉得功只覺得身體裡有一股大潮在漸漸興起,憋在他心中往復衝突,陣陣翻湧衝擊他的頭腳四肢,讓他整個人都痛得快要炸開一般,四肢百骸從心裡往外地疼!
也不知走了多遠,前面只聽一聲吆喝,十幾個胖瘦漢子站在一堆樹枝後面,攔住去路。向鏢頭見來者不善,忙止住車隊,使眼色讓張大鵬上前答話,張大鵬下馬上前,抱拳拱手,說了幾段江湖上的切口,對方一群人卻一陣發愣,一句也答不上來。原來,這都是些鄰村的閒漢無賴,剛剛攔住花轎要了些喜錢,仔細算算發覺不夠喝酒,又看到遠處一行鏢車徐徐而來,這些人合計一下,便打起鏢車的主意,想攔住討些過路錢喝酒,於是便搬了些樹枝、石塊攔住道路,這些人沒跑過江湖,不清楚道上的規矩,張大鵬問的切口自然也就答不出來了。
領頭的那無賴手拎一根棗木棒子,不耐煩道:“說什麼屁話呢!給錢過路,不給錢你就把爺們這十幾個都砍死在這裡!你敢麼?”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