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始地重複著,以一種沉默的力量對抗頻臨崩潰的絕望。一籠兩籠……層層往上。
舅舅進來時,看見兩排高高的蒸籠很是有些驚愕。“幾點起來的?一晚上沒睡?”
“舅……”她開口時突然哽咽,燈光下,雙鬢白霜,不經意中舅舅已經老了。她將滿肚子話咽回去,“睡不著就起來了。”
鞏自強看了眼她臉上的殘淚,洗了手也搬了張凳子坐下,一邊揉了揉麵一邊問:“聽你舅媽說有要好的男同學?晚上來電話吵了嘴了?”見她不出聲,繼續說:“舅舅不是老古板,有好的帶回來看看,有委屈別藏著掖著,舅舅給你出頭。”
陳婉點頭,難受到了極處是作悶作嘔的感覺。
“你和你媽一個脾氣,你媽也是這樣,再不痛快也是一個人強撐著。在外頭吃苦受罪,回家從來不吭聲。她的病也是,早去醫院,說不準還能多活幾年。”
“舅……”
“別和你媽學,憋壞的是自己身子。有事和舅舅說,舅舅幫你。”
說?不說?以舅舅嫉惡如仇的脾氣知道後恐怕是無休止的上訪。照父親遺書所講,他一共寄出兩封檢舉信,應該都石沉大海,不然的話最後也不會選擇絕路。如此,現在更加沒有倚仗的情況下,他們家是否承擔得起難以預計的後果?舅舅舅媽已入暮年,小宇剛剛踏進人生,舅舅腹部還有一條駭人的傷疤,那封信足以顛覆現在平靜的生活……
陳婉哽聲不停點頭,望向舅舅斑斑白髮,終究把所有的吞了回去。
賣完早點推了車回家,她站在窗前眺望樓下。前面的樓擋住視線,但她知道秦昊應該還在街角的車裡。賣早點時已經發現他人在車裡,凝望她的一舉一動,她一顆心懸蕩在崩潰邊緣,無暇顧及昨晚的妒意和怨怒。
忽然有種衝動有種渴望,象海水漫過堤岸。分明是不值得信任的人,這一刻最想見到的,竟然是他。
“怎麼會在這?”她站在車門邊問。
他伸手撈她上來坐好。“睡不著。算算時間你也快起來了,所以過來看看。沒想到你在幫你舅媽賣早點,這麼冷的早晨,怎麼不多睡會?”
他如果不在意,為什麼會在黎明時刻默默在街角看著她?如果在意,為什麼會刻意欺瞞?她想不明白,有很多事想不明白。
觸目所及是窗外悽悽怨怨的秋雨,她無可救藥地渴望他的溫暖。
“知道你在生氣,手機一直關著,看見我在這裡也裝看不見。不過我還是等到你下來了不是?貓兒……”
陳婉打斷他的話,“抱抱我好嗎?”
秦昊望住她,從未見過她怯怯的無助的樣子,一時手足無措。試探地張開手,她已經投進來,窩在他懷中。軟軟的身子微微戰抖,象是在哭。他撥開她頭髮,果然半邊小臉溼漉漉的,更是慌的六神無主,“你別哭啊,有事好好說。是生我的氣是不是?是我不對,我不該騙你。我只是覺得吳樂雅沒什麼好說的,她跟我們沒關係。我昨天也不是為了她,是因為我媽……貓兒,咱不哭了好不好?生氣你打我就是了。”說著握住她的手往自己臉上拍。
陳婉只是不停搖頭,無處可宣洩的巨大的絕望,壓在胸口。從啜泣到嚎啕,只有這樣才能紓解一點點幾欲崩裂的疼痛。
秦昊心神大亂,迭聲自責:“好好的怎麼掉起金豆子來了?都怪我,打這兒起以後什麼事都不瞞你了行不?不哭了,哭得我心都揪起來了。”
他的安慰勾起她無以言說的悲傷,益發不可收拾。
懷中柔軟的身子不停戰慄,那種熟悉的痛惜的感覺綿綿密密地浸入毛孔裡,透入四肢百骸。時間流淌,秦昊沒有再勸,手掌緩緩地撫著她脊背,直到她停了哭聲,只餘抽噎。
“家裡出什麼事了?”
陳婉搖頭。
“瞧著都變花貓臉了。呦,還魚吐泡。”他將她鼻涕噴出的泡抹掉,見她尷尬得想笑,嘴巴張開卻又撇下去不由心裡一酸,“怎麼了?有什麼大事?不能和我說嗎?”
她還是搖頭。
秦昊強捺住突起的不被信任的焦慮與沮喪,故作輕鬆一笑後說:“那是因為我?因為吳樂雅?哭得天地失色的,我能把這當作是吃醋不?”
“你別逗我了,我沒事,只是想起爸爸媽媽心裡難受。像是今天才突然發現世界天昏地暗的,什麼都沒有了。”
“胡說什麼呢?不還有你舅舅,還有我是不是?”
他託著她的腮拭淚的掌心溫厚有力,陳婉抿緊嘴,再次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