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醫學院沒有教過,以後也沒有人教過。
“病毒當然不公平,”他說,“不過多數也不象瑪麗現在這個樣子,一般來說治療總還是有作用的。”
“一點辦法都沒有了嗎?有什麼藥能夠……?”
安德魯搖搖頭。沒有必要詳細回答,說什麼“還沒有,到現在為止,還沒有能夠治晚期傳染性肝炎急性昏迷的藥”之類的話了;也無須告訴他今早自己又問過諾阿?湯森大夫、湯森跟喬丹同一診室,是個老資格大夫,又是醫院的內科主任。
一小時前湯森對安德魯說:“你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我也不可能做出別樣的處理。”這以後,安德魯才給在附近布敦鎮的工廠裡幹活的約翰?羅捎了口信。
真要命!安德魯的眼睛朝那升高了的鐵床看去,躺著的人一動不動,房裡只有一個床位,外面走廊上掛著醒目的“隔離室”的牌子,床後架子上吊著靜脈注射瓶,正一滴滴地把瓶裡的液體(葡萄糖、鹽水、合成維生素B)透過插在臂上的針頭注入瑪麗的血管,此刻,外面已經黑了,偶爾響幾聲悶雷,雨下得很大。壞透了的夜晚,這是這位年輕的妻子又是年輕的母親活著的最後一夜了。僅僅一星期以前,她還是那麼健康,那麼活躍。他媽的!確實太不公平了。
今天是星期五。星期一,平日小巧玲瓏、討人喜歡的瑪麗?羅出現在安德魯的診室裡,看得同此刻身體很不舒服,說是犯惡心,沒有勁,吃不下東西,體溫華氏度。
羅太太說,她四天前開始出現過症狀,還吐,第二天好了些,當時覺得,不管什麼病,想必是過去了。可是現在又犯了,人難受極了,情況比以前更糟。
安德魯翻翻瑪麗?羅的眼白,泛黃;面板的某些部位也出現黃疸;摸摸肝臟,柔軟而腫大。又一問了解到,果然上月她跟丈夫到墨西哥去住過幾天。為了省錢,他們住的是一家偏僻的小旅館;她還在那裡吃志飯,喝過水。
“我馬上收你住院。”安德魯對她說,“最後確診還要看驗血。不過我可以相當肯定地說,你得了傳染性肝炎。”
至於治療,多半靠營養輔助,大量的靜脈輸液。安德魯又說,百分之九十五的病人三、四個月就可以完全恢復的。瑪麗住上幾天院,應該可以回家。
瑪麗慘淡一笑,問道:“剩下那百分五怎麼辦呢?”
安德魯大笑,對她說:“別管那個!那是統計數字,你不在內。”
他正好錯在這上了。
瑪麗?羅的病不見好,反而更重了。血裡的膽紅素不斷上升,面板嚴重泛黃,說明黃疸在增加。更嚴重的是星期三化驗出血氨已經達到危險指標。
昨天她開始神志不清、思維混亂,失去方向感,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怎麼來的,也認不清醫生和他丈夫了。這時,安德魯便通知約翰?羅,他妻子病危。
星期四一整天,無能為力的情緒使安德魯沮喪不堪,在診所裡看別的病時,心裡也老是想著這事,但一籌莫展。他知道最大的障礙是血氨積累得太多了。怎麼清除?就目前的藥物水平,有效的辦法是沒有的,這一點他清楚。
最後,自己竟毫無道理把一肚子的怨氣全撒在下午到他診所來的一位製藥公司的女推銷員身上了。她是“成藥推銷員”、是不是應該稱呼“女成藥推銷員”呢?這個,他管不著。他連那女人的名字長相都說不清,只記得戴眼鏡,年紀很輕,簡直是孩子,可能也沒有經驗。
女推銷員是弗爾丁-羅斯製藥公司的。事後安德魯不免納悶,當時傳達室跟他說有人等著見他,他怎麼會同意的?可能是想了解一些情況,才讓她進來了。但是,一聽她介紹她們公司最近投產的一種新抗生素時,他腦子就走神了。這時忽聽她說,“大夫,你根本不聽我說話。”他頓時大怒。 。 想看書來
烈藥(3)
“因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考慮,而你在浪費我的時間。”
他很粗暴;一般他不是這樣的。現在,瑪麗?羅的病弄得他心煩意亂,加上對醫藥公司的連哄帶逼的推銷手段長期不滿,氣話就衝口而出了。
“大夫,你能告訴我嗎,”費爾丁-羅斯公司的女推銷員這麼說,“你那個十萬火急的事,是什麼?”
他原原本本地倒了出來。他告訴她,瑪麗?羅的病情非常嚴重,是氨中毒。他用諷刺的語氣追上一句說,但願象費爾丁-羅斯這樣的公司能生產可以阻止氨過量的藥,而不要老來推銷“再來一個”式的抗生素,跟別的七八種抗生素一樣,老一套,不好也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