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我記得你的功勞,雖然你說為這個家賣命不值,可分家之前,你跟我一樣,辛辛苦苦地為家裡掙生活。你口上那麼說,心裡並沒那麼想。人心是相通的,成豆雖然那麼說,他就真那麼想了?他是個愛面子的人,他那麼說是給自己找不到女人尋個臺階下。你掂量掂量,看我說得對不對。再說,他啥時候說過不相信女人的話?他沒那麼說,你幫他說了,還下結論說他只好打光棍,不是成心氣死我?你不要噴響鼻,噴也白噴。你是在跟成米學了。你比成米還有資格踏屑成豆,大房子起來了,包了堰塘養魚賺錢了,你的日子鮮鮮亮亮的,當然有資格踏屑成豆了。
“為了跟你的成豆扯平,你總不至於讓我把小夭離了,也打光棍吧?”
光棍來光棍去,老子聽不得這話。我能夠摸黑幹活就摸黑幹活,我不想見光,我剔樹丫也不會剔光,砍柴山也不會砍光,我就是見不得那個“光”字!
“那我們把房子掀了算了,把堰塘還給社裡算了,要不然,你心裡不平衡。”
成谷啊,你哪裡理解爸的心哪。我是心裡悶才來找你們說話的,沒想到你還給我添上一悶棒。我這是自討苦吃。
“我看你是越來越不像話了。”小夭對成谷說。
成谷低頭不做聲。
“爸,”小夭又望著我說,“如果晚輩能批評長輩,我就要批評你了。你自己的兒子,你該心裡有數,成谷是那樣的人嗎?他從小到大,同樣受了不少苦,雖然有時候抱怨,可啥時候不是把家裡的事情放在頭等?你總是說成豆受了多少多少苦情,這個我也承認,二十天就沒媽,就是最大的苦情,但是你把他養大了,你的責任就盡到了,再不要把辦不到的事情往自個兒身上攬了。別人說十八歲就該自立,他都三十幾了,還不能自立,別人不會怪你,只會怪他自己。你不要恨我,爸,我這麼說,是氣他不爭氣,並不是說從此就不管他了。昨天,成谷還跟我商量,說我們只要賺了點錢,首先把你跟成豆住的老房子修一修,房子修漂亮點,讓那些姑娘家也有個想頭,成豆找個女人也就容易些了。我們還想把媽的墳補一補。這些事情,都是成谷主動跟我商量的,他是哪路人,未必你還不清楚?”
山坡(3)
娃娃們啦,我老了,不中用了,除了指望你們兩口子,我還能指望哪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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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1)
大地明朗。所有的生命漂浮在上午的空氣中。夾峙著長河的這兩架大山,移步換景,層次分明,而今,全都變成翠綠色的了。這條河一直沒給它名字,其實它有一個名字,它叫清溪河。站近了看,水清得讓人發愁,站在望古樓望,卻是一條白色的帶子,曲曲彎彎,蜿蜒至山外的天邊。那兩架大山,望古樓的這面,名叫老君山,望古樓在老君山的腰部,是老君山的肚臍眼;對面的那架,名叫楊侯山。
渡船在河裡搖。搖船的是被大風颳進水裡的那個年輕艄公的兄弟,粗胳膊粗腿兒,滿臉的疙瘩。船上只有一個客人。客人是一個姑娘,身材修長,臉蛋漂亮,眼神憂鬱。姑娘揹著全用竹青編成的揹簍,手裡拿一支金黃色的橫笛。她的身上穿得很豔麗,彷彿整個人是被花瓣托起來的。
艄公:三月,哪去?
三月:我姑家去。
艄公:姑家去背草簍子幹什麼?
三月不友好地看了他一眼,並不回答。
艄公(撂了槳,任船在水裡晃悠著):今天答應我啵?
三月(警惕地):請你自重些。你是有老婆的人了,你……不會娶我。
艄公:娶不娶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就那麼回事。如果你想生兒子,我可以給你一個,我保證認他,不說他是私生子,奶水喂足以後,我就把他接到我家裡。
三月:閉上你的狗嘴!
艄公:罵吧。我就喜歡聽你罵人,罵得越下流我越喜歡。有人喜歡聽你吹笛,我不喜歡,我就喜歡聽你罵人。你一罵人,我的傢伙就硬了。
三月(凜然地):想想你哥吧!他就是在調戲我姐的當天被大風颳進河裡餵魚的!
艄公:哈哈,你用哥來嚇我?我不怕!能在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不過我哥死得有些冤枉,他並沒上手。如果你讓我上手,幹完事我馬上跳進河裡,自己把自己淹死。
三月:你再說流氓話,我就叫人了。
艄公:叫吧叫吧,你儘管叫。我還沒聽見你叫過呢,我正想著聽你叫呢。
四野無人,天地一片蒼茫。水面在微風中泛出肋骨似的波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