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多出一把聲音,張歆讀完一段,抬起頭。
正好李元川往這邊看來,兩下目光相碰,都笑了一笑。
李元川同兩個孩子說了兩句話,就往張歆這邊走來。
張歆已經站起身,將書本合起放在椅上,躬身萬福。
李元川仍是離著幾步站定,躬身為禮,瞄見書名,笑道:“三國?想不到你會讀這樣的書。”
“讀得很辛苦。”張歆老實回答。
李元川望定她笑:“既然辛苦,又何必知難而上?此情此景,抱一本《漱玉詞》,更相宜些。”
“世事艱難,人心叵測,不學著點,吃虧後悔就晚了。”
李元川想起她護崽的戒備和兇狠,不由失笑,轉而問:“這書裡,你最看重哪個人物?”
“一幫子口稱大義,實謀私利的功利小人,不值得看重。”
李元川呵呵笑起來:“王侯將相,在你眼中竟這般不堪。”
“我只是個平民小百姓。在哪個王侯將相眼裡,都是墊腳的。”
“那麼,你又為何讀這書呢?”
“不過想叫想踩我的腳,踩得不那麼舒服。”
李元川望著她,眼睛明亮,眼神很溫暖。
兩人就這麼站在沙灘上,看著兩個孩子玩耍,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寫話題。
過後,張歆回想不起來那時都聊了些什麼,不過記得很開心,很自在,沒有長篇大論,侃侃而談,踱時偶爾拾來的話題,你問我答,你來我往,三言兩語交換些看法。至少在談話中,李元川是個很開通的人,不管張歆說出怎樣的“驚人之語”,他都能含笑聽完,最多說一句:“我竟不曾這麼想過。”
看得出來,他讀過不少書,而且,不是為了科舉應試,出於興趣和實際需要讀了不少雜書,說話時不會賣弄徵引,話句平實,絲毫沒有酸腐陳舊的氣味。很對張歆胃口。
張歆很久很久沒有遇到能聊得這麼對路的人了,真不敢相信,明朝除了她先前伯祖父和現在的“義兄”那種讓人倒牙的讀書人,還有這樣的“知識分子”。
話題天上地下地跑,卻很少涉及他們自身。除了第一次交談,提到他母親,李元川基本不說自己的情況,也不問她的。
很好!這也是一個把偶然的故事留在偶然的人。張歆越發安心,也就越發隨性,來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能夠不走腦子地說話。
落日餘輝,天邊彩霞絢爛,夕陽無限好!
該回去了,張歆開始收拾東西。
李元川默默望著,突然說道:“明天,我要走了。”想到這一別很可能就是永遠,心裡突然生出強烈的不捨,和留戀。恨不相逢未嫁時!
張歆一頓,抬頭看他:“什麼時候?”
“早晨。”
她微笑:“那麼,我們晨間散步時,還可以目送你。”
當天夜裡,下起雨。清晨,雨停了,烏雲籠罩,風大且溼冷,大海深沉得有些怕人,浪也比前兩日要高,海鳥也失去了蹤影。
張歆遲疑了一下,給孩子們加了衣裳,拉起他們的手,仍按原計劃往海灘而去。
大海有各種面目,有可能的話,都該認識認識。
小羊和小強一開始有些瑟縮,生怕被風吹走,緊緊地抓住媽媽的手,但很快就找到了新的玩法。
看他們張開雙臂,讓風而把衣服吹得鼓鼓的,順風,逆風,尋找鳥兒乘風的感覺。
小強揮動著胳膊,叫著:“翅膀,飛,飛。”
張歆的頭髮被吹得散亂,不成樣子,看見兩個孩子的笑容,忍不住也加入進去,在風中旋轉輕舞。
小羊指著海上:“娘,那邊有艘船。”
一艘大船在海灣外停下,放下一艘小船,向岸邊而來。
“娘,那是來接李公子的船嗎?”
“大概是。”
果然,不多時,李元川的啞巴僕人挑著行李下到海邊。隨後,李元川也出現了。
看見海灘上的母子三人,李元川徑自向這邊走來。
離得近了,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張歆伸手一摸,發現包發的帕子不知什麼時候被吹跑了,髮髻散亂,衣服也被吹得凌亂,想到自己留給知性美男的最後印象居然是披頭散髮,衣裳不整,狀若女鬼,不由沮喪。
情急之下,胡亂扒拉幾下,把頭髮攏到胸前,用手握住,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迎上前。一樣的風中,看人家,衣裾飄飄,頭巾飛揚,髮髻絲毫不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