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舉措,未嘗不是有些道理在。比如法家,雖然失之殘暴嚴苛,到底亦有些可取之處。若是不然,當時諸國的國君,為何多有信者。秦始皇之前,秦國即尚法家學說,直至一統天下,這法家未必就是一無是處。始皇殘暴,不恤民力,非法家之過。況且有百家爭鳴,不以學術罪人,只要有學識之人,足以傲王候,等若上賓。陛下恢復此古制,多些學術流派出來,咱們儒家門徒又有何懼?咱們的學識是對的,則自有信眾,若是錯的,也能有別家指出,豈不更好?”
他見吳應箕等人漲紅了臉,意欲與他爭辯,忙擺手道:“不必如此。各人有各人的想法,我不勉強諸位仁兄,望諸兄亦不要相強於我。況且,不久後就要與諸兄長別,想再見弟,亦是難事了。”
陳貞慧驚問道:“賢弟要往何處,竟是長別?”
“弟聽說在呂宋和爪哇島左近,島嶼眾多,或是土人模行,或是無人居住。雖然有前明太子殿下與諸多屬臣宗室發配,到底是人口太少。今陛下有命,凡在海外開闢新土者,可以賞賜給土地。弟與各位年兄不同,家境甚差,人稱是破落戶子弟。雖然讀書小成,奈何朝廷改弦更張,不再純以讀書取士。況且,就憑著俸祿,也很難富貴如昔。小弟雖不在乎,家中尚有父母妻兒,是以要帶些族人,往海外去試試運氣。”
陳貞慧等人先是詫異,繼而默然不語。以他們才子身份,平日裡語不言利,此時朱之瑜堂而皇之的將這些謀奪利潤的話**裸說將出來,以彼此交情,又不能斷然斥責,是以只得以沉默以對。
候方域父親是明朝尚書,家中良田萬畝,僕從過百,委實難以理解朱之瑜的想法。現下雖不好做聲,卻忍不住在心裡想道:“語不及義,黑眼珠見不得白銀子,讓阿堵物燻臭了良心,真是可惜。”
陳貞慧亦耐不住,向朱之瑜勸道:“且不說海上風浪危險,出海者十不歸一,就是那海外的諸島,蠻人橫行,毒蟲遍地,吾弟又何苦如此。”
朱之瑜知道這些人心中如何想法,因笑道:“大丈夫當佩三尺劍,橫行天下!區區蠻夷毒蟲,有何可怕?君不聞昔有投筆從戎之事乎?”
他話已說到此處,旁人自然不能勸解。眾人正自沒奈何,卻遠遠見了不遠處山門外來了一隊禁衛班直,執刀持戟直奔眾人站立處而來。
陳貞慧見的多了,到也沒覺得如何。吳應箕等人卻立時臉上變色,禁不住向陳貞慧問道:“這隊兵定是來尋你的,難道陛下有旨意下來?”
“諸位年兄不必慌張,陛下這陣子,到沒把咱們幾個冥頑不化之人給忘了,隔幾天便會派人來詢問一番。我只答難改初衷,他們自然就會回去覆命。”
說到此處,他忍不住笑道:“估計是哪位老世叔從中斡旋,我料想陛下哪有精神管我們這些微末小吏,他只要把章程交待下來就是,哪能如此關切。”
他並不知道,其實不但是南京城內,就是全國各地,因不肯同意分封,或是反對恢復百家,降黜儒學獨尊地位的朝官或是地方官,一律如南京城內一體處置。至於那些無官無職的儒士,則並無絲毫處斷,而是交由地方好生撫慰,並且交待讓他們在報紙上發言批評,然後再由支援改革的一派撰寫文稿反駁,不但沒有強制之事,就是一點過激的手段亦不準施行。總因儒學獨大了千多年,在國人心中地位太過尊崇,以強力手段對付官員則可,對付平民則萬萬不行。就是官員,亦得防備著他們受壓不過,不欲屈服又忍受不住原始生活,奮然自殺。所以此事張偉時時掛在心上,諭令各地負責此事的官員一定要好生照料,防著官員自殺。至於陳貞慧等人身在南京城內,他自然是親自關照,不使出事。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法度(四)
陳貞慧話雖如此,卻亦不能全然不將這隊兵士放在心上。一時間諸人不再說話,佇立原處,等著那位兵士迎上前來。
“陛下諭令,著陳貞慧換衣著公服,即刻至文華殿陛見。”
那帶隊的果尉已經往返多次,一向由他逼問陳貞慧等人是否改弦更張。此時見陳貞慧接旨後愕然失驚,便向他笑道:“御史大人,你已官復原職,這便請隨我入宮吧。”
“這是何意?若陛下以為復我官職便可以使我改志,那臣期期不敢奉詔!”
“大人,陛下非是此意,請大人隨末將回宮,自然知曉。”
陳貞慧有心再加拒絕,卻見那果尉身後有幾人捧著他身為巡城御史時所著的綠袍官服,其餘腰帶、佩劍、魚符、鈔帽等隨之帶來。他心中嘆一口氣,知道縱是自已再沒有拒絕的勇氣。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