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他想起父親的一縷淡淡哀傷。
曹英峰怡然自若地在兩個金縷瓷林內注入金澄色的茶,然後在他自己的茶里加半匙糖和鮮奶,攪拌一下,端起來吹吹熱氣,挪到嘴邊輕啜,舉止間無不顯現出一副教養良好的貴族風度。
“嗯?”好一陣沉默後,曹英峰詢問的眼神朝沈飛望過來。“你不是有話要問我嗎?”
他果然厲害,沈飛想。
“你似乎預料到我會來,自然也知道我的問題是什麼了。”他平聲道。
“預料的事說不準的,不是嗎?我從不摸索猜測,那很危險。”
“於是你讓別人去冒險摸索猜測,然後掉入陷阱?”沈飛並不掩飾他的諷刺。
“我不能為別人的思考和行為作主。你能嗎?”他的口吻一徑十分溫和,目光則始終莫測高深。
倘若他們之間不是有段深仇,沈飛想,他說不定會滿喜歡曹英峰。和他交談竟然頗有趣,像在走一局佈局迷離的棋。而第一局,他覺得他已經讓對方搶了先機。
“先父為人坦蕩磊落,對朋友更是忠肝義膽。我從前認為他所結交的人應該也是如他一般的正人君子,直到他不明不白約遇害。”
曹英峰端著杯子的手突然顫抖了一下,杯底在碟上撞了清脆的兩聲,他慢慢將杯子放回几上。沈飛冷眼將這個反應收進視線。
“是什麼使你以為你父親的死不是意外?”曹英峰靜靜地問。
“太多巧合。先父發生所謂的”意外“前幾個月,為了一個你提出的合併計畫,他反對,和你鬧得不愉快。那幾個月,你們都”湊巧“沒空,取消了你們每週定期相約去打球和一起吃飯的約。然後,突然他接到你的電話,約他和先母吃飯敘敘。那便是他們出事那天。”
“我不知道電話的事。既然你查得這麼仔細,你該不會遺漏那天我不……”
“你不在城內。”沈飛冷冷接道:“你有最有力的不在場證明。那通電話雖然是從你和先父常去的俱樂部打出來的,可是任何當天在那裡的會員都有可能打那個電話。而且光憑那通約他吃飯的電話,不能證明他們是因此遇害。”
“不錯,那通電話有可能是任何人打給他的。”
“是你。”沈飛低沉、堅定地指道,身子僵硬地微微移向前。“父親接電話時,我和母親都在,掛上電話時,他告訴母親:”是英峰,他在俱樂部,要我們過去一道吃飯。“他喜悅和熱烈的表情,我記得很清楚。那天他本來要帶全家一起出去,慶祝我母親生日,也是雙胞胎的生日。”
曹英峰的身體往後倒向椅背,頓然變蒼白的臉彷佛眨眼間老了十年。
“老天!”他霎時光芒盡褪的雙眼無力地望著沈飛。“這麼些年,你一真深信是我害了他們?”
沈飛把身體也往後靠。“我沒有可資證明的證據。我所知道的是耶件合併計畫對你的公司是個關鍵性的方案。事後我找不到那份相關檔案和檔案,但是先父過世不久,他拒不同意的合併專利權卻赫然出現在你的新建築方案裡。由於我手邊沒有任何東西可證明它原本屬於先父。我連控告你侵佔的權利都沒有。”
曹英峰這時嘴唇都白了,而他白眉下的眼睛已經黯得沒有一絲光彩。
“我不知道……”他慢慢地搖了搖頭,喃喃道:“原來你對我有這麼深的誤會,難怪你這麼久以來一直和我敵對。”
“誤會?”沈飛堅硬如石的身體凌厲地又傾向前。“最近幾個月鬧得如火如荼的社群重建計畫,一開始標購之前,你的律師也來找我商談合作,我一口拒絕,並且高標購得那塊土地,之後我就”意外“頻仍。我想這又是個誤會,因為我覺得有人在用設計我父親的相同方式,不斷地要製造我意外死亡。我感到納悶的是,為什麼這麼麻煩?索性在我車上裝個炸彈,不是容易也快速些?順便告訴你,你僱來的那些打手或殺手都太蹩腳了。你是老了,還是心變軟了,不忍心一下子置我於死地?”
曹英峰注視沈飛的眼神,忽然溫和得令他很不舒服,那幾乎是溫暖、慈愛和……寬恕的。彷佛他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夥子,不論他說錯了什麼,他都原諒他,不會見怪於他。
“你坐一下,沈飛。”房裡的沉默和怪異的暖意開始讓沈飛如坐針氈時,曹英峰說:
“我去拿些東西給你看,”他一走出去,沈飛就站了起來,但那股教他渾身不對勁的感覺還在空氣中轉動。
他試著忽略它。曹英峰這老小子詭計多端,他莫非想用懷柔計令他疏於防範?沈飛在房內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