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對這個孩子是不公平的,可是,她只能作這樣的決定,這是一個多麼不幸的母親,我當時覺得自己的心頭髮堵,很難受,因為我也是一個母親,可是作為一個醫生,我要親手實現那位可憐的母親的決定,就是,留下一個完整的孩子,捨棄另一個無辜的生命。
說真的,我真希望自己沒有來上班,或者突然生了病不能上手術檯。
我還記得那天天氣也很陰沉,陰沉得讓人覺得什麼都很無望,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天也為這個孩子感到不公平。
第一術者是蘇醫生,第三術者是呂醫生,他當時其實是一個實習醫生,我是第二術者,盧靜當時是手術室的護士,麻醉師是小萬萬華年。
我們很快就作好了準備工作,孩子也已經全麻完畢。
我走到手術檯前,看著靜靜地相對側臥在手術檯上的嬰兒,他們粉嫩的身子蜷著,眼睛緊緊地閉著,他們才五個月,睫毛長得真長哪,他們的嘴角很漂亮,含著微微的笑,不知道在昏睡中夢見了什麼?
他們的樣子就像沉沉入睡的小天使,他們的雙臂緊緊地抱著對方,好像知道要生離死別了一樣不願意鬆手。
左邊的這個孩子身上有一道暗紅色的記號,這是醫生經過全面檢查後留下的,這是死神的印記,這一道暗紅色已經宣判了這個孩子的死刑,這淡淡的一道紅色,在我眼裡,忽然變得那麼猙獰,我甚至覺得它是死神的嘴唇,正在無聲地張開著,冷笑著。
看著看著,我的眼淚湧上來,我連忙別過頭去,使勁地眨了眨眼睛,把快冒出來的眼淚往回嚥著,一個術者,絕不允許在手術中有一絲一毫的分心。
“開始吧。”蘇醫生渾厚的男中音,在我的耳朵裡,就像古裝電影裡常聽到的一聲大喊:
午時三刻已到!
我的心猛地一沉,好像被什麼鈍器重重地敲了一下似的。
盧靜把一把薄薄的閃著冷森森的光的手術刀遞給蘇醫生。
我多麼想閉上眼睛,不看這殘忍的一幕呀!
可是我是第二術者!
我必須睜大眼睛,不能漏掉手術中一絲一毫的細節。
我看著雪亮的手術刀在蘇醫生的手中掂了掂,輕巧地轉了個圈,一圈光暈閃了一下,這是蘇醫生每次手術前的習慣動作,就像是一個屠夫在邊玩著屠刀,邊打量著待宰的小動物,心裡想著先從哪兒下手一樣,當時我真的是這麼聯想,這是我第一次在動手術的時候胡思亂想。
也許是因為以前動的手術都是救人的,比如給病人取出致命的腫瘤,給病人切除已經發臭了的腸子。
可是這一次,我們要把一個來到世上五個多月的孩子重新送回黑暗中去。
手術刀在蘇醫生的手中晃起一圈光暈後,準確嫻熟地切入嬰兒連著的胸膛中間,當然,是偏向左邊的嬰兒,因為他必將在這場手術去離開,所以多切一點他的肉可以霸氣 書庫 +。更好地保住另一個孩子。
(杜美娟說到這裡,臉色不由地變白了,她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閉上眼睛,彷彿又回到了二十一年前的手術檯前。
明靚聽呆了,一動不動地好像傻了一樣。
而鍾牆,臉上不知道是什麼表情,他整個人好像失了血,連嘴唇的顏色也褪得一乾二淨。)
血嘩地流了出來,可是並不很多,這兩個孩子還那麼小,他們沒有多少血!
盧靜不停地遞上止血鉗,蘇醫生不斷地把這些鉗子夾在右邊這個孩子的傷口上,而左邊的孩子,他的傷口已經沒有必須再止血了,血就那麼流啊流啊,不多,可是我覺得滿世界都是這個孩子的血,可憐的孩子,他緊閉著眼睛,對自己的血快流光了這一事實渾然不覺,依然做著甜美的夢!
我看到他的臉不斷變白,嘴唇也變白了,身子也因為失血逐漸變成一種死灰色!
隨著他離手術的進行,他慢慢被剝離出來,四肢蜷著,已經變了形!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
(杜美娟張大嘴巴,狠狠地喘了兩口氣,她捂住自己的胸口。
明靚看著鍾牆,他完全像個死人一樣僵硬了。
明靚悄悄地握住了他的手,可是他根本沒有一點感覺!)
最後,兩個孩子已經完全分離了,我知道,其中一個已經永遠不需要醒過來了。
蘇醫生退下來,我和呂醫生上去,做最後的收尾工作,就是縫合,我強行壓住自己想號啕大哭的慾望,細心地給幸運的那一位嬰兒縫合著,一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