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延便是那位豁出命去救皇帝的太醫。他被陳湖打斷了脊樑骨,下半生只能與輪椅為伍。這樣一位忠心救主的英雄,在沈默看來,如何褒獎都不為過,但讓人心寒的是,極度自私的嘉靖皇帝,不願提起這段細節,他的功績自然也無從兌現。
最終,崔延只得到太醫院終身供奉。蔭一子為錦衣衛百戶的可憐待遇,跟他的付出比起來,簡直如皓月與螢火;而一直只是給他打下手,危難之際也沒敢出頭的金太醫,卻升為了太醫院正,怎能讓崔延不心寒?!
沈默為此大感不忿,專門找皇帝鳴不平。才為他爭得御賜“忠烈。題詞、與金太醫併為太醫院正,並終身享受三品官員的待遇”雖然沈預設為這還不夠,但也只能如此了。
“今日算是個了結。”他輕聲對崔延道:“明天咱們從頭開始。
崔延搖頭道:“大人可以繼續上路,小卻要離開了。”“難道不能再考慮一下?”沈默誠懇道:“就算不想在太醫院,也可以乾點別的,無論你想幹什麼都行。”
“我想再站起來。”崔延淡淡道:“大人能幫我嗎?”
“不能”沈默頹然道:“除此之外,都是可以的”
“可站不起來,什麼都沒意義”崔延慘然道:“誰會用一個殘廢?殘的結果就是廢。”
“不要這樣想”沈默沉聲道:“你是大夫,不是士兵,站著行醫和坐著行醫,又有什麼區別?”
“你見過坐在輪椅上的太醫嗎?”崔延抬頭望著他道:“沈大人。我知道你想幫我,可我不想讓人笑話,我只想找個沒人認識我的地方。安安靜靜度此殘生!”說話間,他已經淚水盈眶了,趕緊伸手捂住面孔道:“我謝謝你的好意,但真的不用了,只要您能照顧一下崔德和崔魯,我就心滿意足了。”那是他的一雙兒子。
沈默深深吸口氣,目光望向遠方。將就要流出的眼淚壓下去,輕聲道:“這個你放心,待他們倆國子監肄業後,我便將他們送到蘇州去深造,以後的仕途崔兄你大可放心。”
“那就足夠了”崔延強笑道:“大人,您以後也別做傻事了。不論到了什麼時候,保住自己都是最重要的,不要像我這樣,逞一時之勇,遭終身之殊。”
沈默知道,他的心是真涼透了,默默點頭道:“我記住了。”
“唉,”崔延仰頭望著天空道:“人啊,平常即是珍貴,你越是感覺司空見慣的東西,其實才越是彌足珍貴”不過這個道理,往往只有失去了以後,才能懂得。”
“能告訴我,你準備去哪嗎?”沉默片刻,沈默輕聲道:“我有不少同年在各地為官,可以幫著照應一二。”
“嗯”崔延想了想,還是道出了目的地道:“治傷期間,我與何大俠多有接觸,他邀請我去他的家鄉,在那裡一起做一些事情。”
“哦”沈默緩緩點頭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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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要連割三天。所以讓很多當天沒趕得上行刑的人。還有彌補遺憾的機會。所以西市刑場上,每天都人山人海,摩肩接蹬,許多人甚至自帶乾糧,從通州、大興一代趕來。就為了能看一眼嚴世蕃完蛋的
。
嚴世蕃在北京城這二十多年,作惡實在太多了,糟蹋過的姑娘不計其數;禍害過的家庭數以千計當然也有很多是他的家奴所為,但記在他身上也沒錯。
從他身上割下來的肉,須臾就被買走,祭奠被他害死的亡者,購買者上至富商大戶,下至貧苦百姓,範圍之廣、人數之多,哪怕是當年的大閹賊劉謹,都沒有他這麼多仇家,”
幾乎沒人知道,嚴世蕃的頭顱最後去了哪裡,因為被割完之後,身上是一副白骨架子,但腦袋還是完整的”要在西市懸掛三日,才允許家人收玲。
可第二天一早,人們便驚奇的發現,嚴世蕃的人頭不見了,是誰能在重重官兵的看守下,將這顆腦袋盜走呢?一時間市井眾說紛紜,什麼傳奇鬼怪、武俠言情,各種版本的猜測層出不窮,但誰也猜不到,其實那顆人頭,此刻正在相府中。
此相府,非彼相府,不是嚴府而是徐府,是徐階要這顆人頭。
貴為大明的首相,他要,所以有。經過層層的傳遞倒手,最終這個,裝人頭的匣子,擺在了徐階的面前。
只是向來儒雅低調的徐閣老,要這血淋淋的玩意作甚?為他送來匣子的張居正,心裡暗暗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