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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下身並排坐著,這時倏的一下,大拇腳趾踢到興娃的人中。

“你個二桿子,真的讓我兩個鼻孔爭著流血呀?”

“這是和你娃玩哩。”

他知道是玩哩,曉竹捨不得踢他。引起他想到踢鎖子那一腳,鎖子肯定疼。血流了一大灘,能不疼! 。。

第十四章 故土難離(4)

第十四章 故土難離(4)

下午,村裡亂成一窩峰。

興娃剛放下飯碗,大嫂和曉竹從外面回來,說鎖子死了。

鎖子死了!

興娃一百個不相信。他不想聽大嫂、曉竹和侄兒亂哄哄的說辭。鎖子那麼聰明,機伶,利索,點點稠,辦法多的人,能死了!他不信。

他託肘走出院門,鎖子家門口柳樹杈上顯晃晃掛著一串白紙。

走到鎖子院門,聽到鎖子他媽悲切的哭和拼命拍打膝蓋。他腿軟得抬不起來。就勢蹲到牆角,心裡酸酸的。他看不見一些穿灰衣服的幹部出出進進,看不見村裡人借碗借盆,看不見有人掮箔子,挖坑栽椽搭棚……他什麼也看不見,眼前只有鎖子望著被犁耱耙拉得快平的布葉墳。

鎖子是個好人,他有情有義。

“興娃走開,走開,搭棚人不小心把你撞了!”

他託著肘向遠處走,鎖子似乎也跟他來到崖邊。他一隻手託著下巴看坡下大路,看不遠處涇河。眼裡蓬出欲掉不掉的淚花。這時西邊過來一輛大卡車,車上拉著白棺材,到坡下扭頭爬上來。

棺材周圍站了好幾個穿灰衣的幹部,都裹著大衣。他莫名其妙的想到車上一定很冷。躺在棺材裡的鎖子一定比他們更冷。

眼淚掉下來了,冰冷冰冷的,好似和棺材裡的人打招呼。

吹鼓手“笛笛嗚嗚”的從鎖子家出來,迎到坡口。車開得很慢,有人在車前燒紙。紙灰不安分的被風旋起,飄得很高,高到看不見,融入冰冷的藍天。

到鎖子家門口,好多人擁過去抬棺材。棺材好像很重,抬的人很吃力。在外邊死了的人,不能進院,說於家不吉祥。靈棚搭在院門口的大柳樹下。大柳樹枯黃的葉子飛落到棺材上,很難看。

駕駛室裡有幾個女幹部摻出一位頭纏白布,穿白褂的女人。興娃想,這肯定是鎖子媳婦。她兩眼緊閉,只是抽噎。還有一個小孩,穿了一身白,有個男人抱著哭。興娃看不明白。

第二天工作組按新規程,開追悼會。劉書記來講了話。他話不多,只說鎖子執行公務回來,見到涇幹湖邊有幾個孩子呼救,撂下腳踏車奔過去,連衣撲入水中。

車上抱下來那個小男孩,就是他救上來的。小男孩家是城市貧民,和貧農一樣,就認了鎖子為幹大。隨車來給他幹大披麻帶孝送葬。

小男孩得救了,鎖子被湖底的水草纏住沉下去了。

劉書記說:鎖子發揚了共產黨員愛人民的精神!還說地主和一切反動派不要高興得太早了,一個徐英鎖倒下去,千百個徐英鎖會站起來。

劉書記講完話,還有住村土改工作組講話,還有……興娃沒有聽進去。鎖子在溝裡唱戲的神氣又在他眼前晃,他覺得人家都沒有他傷心,硬是忍住淚才沒放出聲。

棺材開啟了,鎖子他媽和那個幹部媳婦,都撲向棺材哭天哭地,拍胸碰頭,好不容易才被人架開。興娃覺得他們一定沒有看清鎖子的模樣。

劉書記打頭,後邊跟著工作組,縣上公安局來的幹部,村上幹部……快蓋棺材時,興娃才走到跟前。

鎖子你改名子也不給人說一聲,其實這名子也好——徐英鎖。鎖子兩眼合著,好像睡著了,只有嘴角有點笑意思。也許他覺得自己這名子改得好,才雙手貼著身子,兩腳並擾,是個立正的姿勢。

興娃長這麼大,也許和鎖子說的話最多,說的都是不能讓別人知道的事。他就這樣安安靜靜的躺著。他唱戲很好聽,還是坤角,投足動手,揚眉開口,都在向上。不是他爸打,也許能成為個好戲子。現今戲子吃開了,可是他走了。

“興娃,手離開人家合蓋呀!”

他手一離開棺口,蓋就扣下來。一轉身一串眼淚落在棺蓋上。

“把他傷心的!”

又有人說。

“他倆在一塊耍大的。有情有義麼!”

“鎖子是個好娃!”

說話人太多,沒個次序,七嘴八舌。興娃聽不清,也不想聽清,託著肘從人堆裡擠出來。

背後傳來有人狠勁把釘子釘下去的敲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