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僅僅就是把自己交出。放在一個男人的手心裡。
她對婚姻本身沒有任何預算。宴席,婚紗,拍照,旅行。各種現實的瑣事她都沒有熱情。她曾經一直在流浪的路途上。她是一個沒有任何依靠的人。有了錢會買昂貴的香水和棉布衣服。沒有錢的時候,可以用蘋果代替食物。
她說,也許同居更適合你我。他不願意。
他說,只想結婚。
她的家庭一直是她的陰影。她過了很多年孤兒一樣的生活。雖然物質豐足。當她想背棄這個家庭的時候,她才發現自己原來是個一無所有的人。
每天晚上他打電話過來。
她說,我是個一直在漂流路途上的人。
他說,不要想得太多。到我的身邊來。我們都需要浮出海面。否則會窒息而死亡。
你會不再這樣頹廢和沉淪嗎。她問他。
會。我會重新開公司。我們需要一個家。然後生很多孩子。
你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繼續寫字。他說。
他們從來沒有對彼此說過任何諾言和情話。
他們只想有新的生活。
合適的人。合適的方式。
那是一個寒冷的夜晚。他去南京路接她回家。她拖著很大的行李包等在燈火通明的伊勢丹店堂裡。她用稿費為他的母親買了一條柔軟的羊毛披肩。行李包裡帶著睡衣,書還有愛爾蘭音樂的CD。她把別的所有東西都留在了她拋棄的地方。
他們分開了半個月。他看著她。她很瘦。臉色蒼白。穿著舊仔褲和黑色毛衣。大大的外套把她像一隻鳥一樣包裹起來。頭髮編了長長的凌亂的辮子。眼睛還是亮亮的。
沒有擁抱。也沒有親吻。她跟著他走出店堂,去馬路上攔車。他試圖接過她肩上的登山包。她不肯給他。有時候她是一個固執而獨立的人。也許因為性格里面疏離而冷漠的成分。
她一直都習慣依靠自己。
計程車沿著寬闊空曠街道向前行駛。他把她帶回他的家裡,見他的家人。
他摸到她的手。她的手指是冰涼的。
然後他一根一根地把她的手指蜷縮起來。放在自己的手心裡。
她在家裡抗爭了近半個月。終於雙手空空地跑了出來。
放棄了工作,父母,家庭。
到一個陌生的城市。
和一個相見只有三個小時的上海男人生活。
1999年12月的上海。下過一次雪的冬天。
我是一隻魚轉
製作網站 佚名
生命是幻覺
安妮寶貝
生命是幻覺。可是我需要你在。
——題記
有許多個夜晚,他看見對面陽臺上的那個女孩。
在沉寂的夜色裡,那個寬大而明亮的陽臺,象一部午夜電影裡的場景。
是深夜和凌晨交接的時分。春天的暖風頹敗而迷離。
女孩穿的是白色的純棉布裙,綴著細細的刺繡蕾絲。
濃密漆黑的長髮,直垂到腰際。海藻般的柔軟和鬆散。
有時她在陽臺上走動。寂靜的身影,象一隻貓。
有時就坐在窗臺上,蜷起赤裸的雙腳,微微側著臉。
更多的時候,他看著她做一些瑣碎的事情。
用一個白瓷杯子喝水。坐在大搖椅上晃動。吃一隻蘋果。
直到凌晨的時候,她熄滅了陽臺上的燈。
然後在黑暗裡隱沒。
數月前,他離開同居多年的女友菲,獨自搬入這套公寓的17層。
在醫院的走廊裡,他等著她從手術室的門口出現。
春天斑駁的陽光從樹枝間流瀉下來,他有短短一刻思想的時間。
在身體痴纏的瞬間,看得見自己的靈魂,冷漠而疏離,在一邊觀望。
也許不僅是做愛。在城市的喧囂人群中,在電腦和傳真充斥的辦公室裡,在無至盡的商業宴席間。都有對自己孤獨和焦灼的質問。
終於對菲說,他感覺厭倦,不願再繼續這種虛浮的婚姻生活。
這的確是一種實質上的婚姻。可是他想有平靜。
他沒有任何未來可以對她承諾。
在公司釋出即將要減薪裁員的訊息後,他開始服用藥物。
他的業績很好,可是面臨一次競爭。
上班的時候,他是溫和而銳利的男人。無懈可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