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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部分

真是任性的小孩。他在電話那端輕輕地笑。

這個耐心的男人,毫不理會我對他的敷衍和反覆。

我聽說過他為他的單位拉來鉅額廣告的事情,對於這樣一個百折不撓的男人來說,這並不是奇蹟。

他通常過一星期左右打個電話給我,提醒我和他的約會。堅定而又不強求的機智。

我只是想見到你。安。相信我。

安在酒吧門口看見他。

他還是第一次見到的樣子。

平頭,銳利的眼神,菸灰的襯衣。

他說,這裡有你喜歡的音樂。你這個瘋女孩。

他突然有點無所適從。你居然搞得我很緊張。

他有點奇怪地說。沒有一個女孩子會讓我這樣緊張。

那是你心中有鬼。安對他說話向來毫不留情。

音樂沸騰的狹小空間,瀰漫著菸草味和激烈的音樂。

每一張忽明忽暗的臉,好象都是一張面具。

隱藏著殘缺的靈魂來尋歡作樂。

只有音樂是真實的。

象潮水一樣湧動,美麗而恐懼,把人所有的思想淹沒。

安要了蘇打水,坐在吧檯邊,她等待自己喜歡的曲子。

他看著她,她旁若無人的樣子,不和他說話就不發一言。

他一直覺得她是個任性的孩子。但有時候她的直接和不羈又讓人困惑。

你是不是喜歡我?她突然轉過臉對他說。

明亮的眼睛,放肆地看著他的尷尬。

覺得你很特別。他說。我覺得我們需要互相瞭解。

是嗎?她笑著。其實我是個特別無聊的人,你一瞭解就會沒味的。

那就讓我瞭解看看。

她放聲笑了起來。

她的笑聲和她的眼睛一樣肆無忌憚。

不記得是否曾幻想過喜歡的男人。

他的頭髮,他的眼睛,他的氣息,他的聲音。

我只知道如果他在,我會在人群裡與他相認。

在命運的曠野裡,也許沒有彼此的線索,只是隨風而流離失所。

像漂零的種子。

但是我的手裡還有大把的時間。

在變得越來越老之前,在死去之前。

等著與他的相約。

等著他如約而來。

我不知道一個人的一生可以有多少個十年可以給另一個人。

林畢業回來的那天,我去火車站接他。

我等在夜色中,看著從出口湧出來的人群。

忽然感覺內心的惘然。

那個薔薇花架下的少年,和無數個繁星燦爛的夏天夜晚,以及夾在聖經中的發黃信紙,維繫了我們整整十年的想象。

沒有任何安全感的緩慢的完美想象。

回想它,好象是一夜空幻的煙花。無聲地熄滅。

我想著,我也許從沒有愛過他。

我不知道愛是甚麼。

但就在那個夜晚,我意識到,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堅實可靠的東西。

我們向對方惶恐不安的伸出了手,靈魂如風,卻從指間無聲地滑過。

他送她回家。堅持送她到門口。

那就進來坐坐吧。她開啟門。

滿地的書,雜誌,英文報紙,CD。一整個書架的書一直堆到屋頂。

房間裡的一面牆擺滿暗色的木質相框,裡面是放大的黑白照片。

她在福建武夷拍的山谷的晨霧。

海面上寂靜的日出。

鄉間田野上的有鳥群飛過的天空。

還有她自己。那個神情淡然的女孩。

穿著白棉布的裙子,坐在鐵軌邊的碎石子上。

靠在咖啡店的玻璃櫥窗邊,窗外是暮色裡的擁擠人群。在海邊的單薄背影,風吹起她的髮梢和布裙。

他認真地一張一張地看她的照片。

照片洗得發黃,看過去散發頹廢的氣息。

去過很多地方嗎?

是,每年都出去。靈魂需要漂泊。

她赤著腳坐在一堆報紙上,一邊翻著CD。聽音樂嗎?最近我在聽KAVIN KERN 的鋼琴,還不錯。

他看著她若無其事的樣子。

他記得她的眼淚。

那個雨天,她的臉貼在他的背上,雨水是冷的,而她的淚是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