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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晚上喬來找我。她什麼也不說,只是躺在床上蜷縮著身體。黑暗中她有輕微的顫抖,我走過去,把手放在她的頭髮上。我說,喬,離別有這麼痛苦嗎。如果我們一直是在離別中,比如和愛的人,和傷害,甚至和時光……一切又有什麼不同。

喬背對著我,冷冷地說,我討厭欺騙。

12歲的時候,我曾祈禱上天能讓我迅速長大,這樣我可以控制母親,這個眼睛幽藍,笑容悲涼的女子。我愛她。可是她瘋了。她每天都會突然地爆發,把高跟鞋到處亂砸,我的頭上臉上常有傷疤。我要讀書,我要戀愛,我要有人親吻和撫摸我,我要升上大學有一份工作有自己的家,我要去遠方看看大海……。我聽到無聲的哀求把我的心臟頂得破碎。我獨自在黑暗中握著滿手心的花瓣,用力把它揉幹揉碎,滿手汁液……

母親一星期以後死了。她穿著她的高跟鞋走路,剛走到樓梯口,鞋跟斷了。

她尖叫著伸出雙手,想抓住能夠阻止下滑的物體,但什麼也沒有抓住。摔到樓梯下面的瞬間,她的頭碰撞在牆上。她的血噴射在牆上,在此後的5年裡,那面被洗得斑駁的牆壁每天散發出濃稠的腥味。我每天夜晚一邊流淚一邊用溼布擦洗它,直到我終於17歲了。我長大了。

我離開了那個南方小城,來到上海。17歲以後我再沒有眼淚。

有誰能夠相信我的第一個男人是朝顏。

我沒有讓他看到我身體裡面流出的血,我怕它是藍色的。暗藍暗藍的顏色充滿孤獨的負罪。我已經不是童年的小女孩,我想我在憔悴和蒼老中。可是在我最美好的時候,我愛的人不在我的身邊。

朝顏。我想起他的氣息和身體,他溫暖的手覆蓋著我的面板。從來沒有人擁抱我,沒有人親吻我……這是我唯一的男人。

9月終於來臨。他打電話給我,他說,公司想公派我去日本工作兩年。如果你願意嫁給我,我就留下來。

我說,你錯了。我愛的是喬。

如果你想讓我走,我會離開。兩年以後如果你還沒有嫁人,我要娶你。

我掛掉了電話。

颱風過去。秋天的天空是清澈的藍,陽光溫暖,空氣涼爽。我想去北方。

喬變得憔悴和頹喪,每天晚上流落在都市夜店,快天亮的時候才醉醺醺地回來。我喜歡所有眼睛幽藍,笑容悲涼的女子,她們像我的母親。包括母親手指面板上的清香。那曾經在我的手心裡被揉出汁液的花瓣。

我脫下她腳上的高跟鞋。我把它們一個一個地扔出去。我說,我的母親穿著高跟鞋摔死了。因為她曾經愛過一個男人,那個男人喜歡她穿這種鞋子。她為他孤獨,為孤獨而瘋狂。

她死了?喬把臉埋在床上模糊地發出聲音。

是的。她必須死。因為生命對她已經沒有意義。

是你要她死?

我只想讓她脫下那些鞋子。那些會突然地打破我的頭的鞋子。那些已經不再有愛情殘留的鞋子。

喬伸出手擁抱住我。她的長髮蓋住了我的臉。她哭泣。她說,我知道,是你殺了她。

我尖叫:我沒有,我沒有。我說,我只是不想讓她痛苦,為什麼,為什麼,她要一直穿著那些鞋子?!!

喬撲過來,緊緊地抱住我的頭。她把我的臉壓在她的肩頭上,她說,不要恐懼,不要害怕,親愛的,我在這裡……她的嘴唇貼在我的頭髮上。

我推開她。我說,我不相信你。我拉住她的頭髮,把她拖到陽臺上,然後讓她的身體仰後靠在鐵欄杆上。當風吹散她的長髮,喬發出恐懼的叫聲。

我說,告訴你自己,男人是不可靠的。你要和我在一起。

喬在恐懼中哭叫,可是我愛朝顏,我每天都在想念他,我想和他結婚。她的眼淚飄落在大風中。

我放掉了她。看著她掩住臉跪倒在地上,我說,他愛的是我,不是你。他要去日本了。

你永遠不再會見到他。

朝顏離開上海的時候已經是深秋。我去送他。

他佇立在機場的人群裡,揹著包,寥落的樣子。他把他的手機遞給我,這個留給你用吧。

我開啟蓋子,看到上面還留著一張發黃的即拍得的小照片,喬甜美的笑容,朝顏從背後擁住她,下巴貼著她的耳朵。我笑。輕輕地蓋上蓋子。

我說,喬現在留在我的身邊,你可以放心。

他說,我能為力,你知道,未央。

我說,我知道。

遇到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