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道:“媚孃的房錢該一兩,我們兩日的飯錢,草料又該二兩一錢,通共三兩一錢。”倬然遂令珍兒打發了,店家收了銀子自去。倬然叫張成,吩咐道:“你悄然拿我名帖到縣裡,只說我在此店,說了就走。”張成領命而去。店家只是催起身。倬然道:“有人往城內買物件,待回來即走。”
正說間,張成來了,隨後就有縣裡一個衙役來。叫店家道:“河南按院,金老爺在你店中麼?”店家忙答道:“並沒有按院老爺在此。”衙役道:“他管家明明說在你家,我老爺先差我送手本來,如今官府已起轎來拜,你怎說沒有?”店家正沒做理會處,只見又一個衙役來,報道:“老爺來了!”店家忙走出去。倬然更了衣冠,王知縣下了轎進來,店家正稟說沒有按院的話,倬然卻走出來道:“王年兄,久違了!”王知縣見了雖是同年,卻尊他是代巡,便深深打拱道:“老大人憲駕到此,為何不到荒署,卻住此店中?”倬然忙答道:“一言難盡,請坐容訴。”即攜手到客位裡,見禮畢坐下。『首發97yes』
此時店家見了,嚇得在外發戰。王知縣道:“自都中拜別尊顏,卑職即匏繫此地,遂成迢隔。及聞老大人糾劾權奸,名震寰區,卑職不勝欽仰!今不知老大人降臨敝邑,失於遠迎,罪難擢髮。”倬然道:“不敢。弟昨抵此地,欲至錦石林訪一友,即赴中州,初意不敢驚動年兄的。只因遇了一樁奇事,受人之辱,不得已,令小价來投賤刺耳。”
王知縣愕然道:“老大人有何所遇,受何人之辱?請乞賜教!”倬然道:“弟有一婢,名曰小鳳,數年前其父挈之而遁,昨適於此店遇見。詢之,則雲:其父已死,為一沈姓拐賣為娼。弟念鴇兒原用價買的,願以原價取贖,不想他糾合一夥罡棍,打到店中,將其女掄去。弟與小价輩俱遭鞭樸,特來求年兄法究。”王知縣道:“有此異事!卑職也不及回署,立刻就拿。”即掣二枝籤,差皂快領押了店家,去拿鴇兒,同小鳳並行兇罡棍,限立刻店中回話。
差人帶了店家,去不多時,拿了忘八,烏量涵並小鳳,又拿了兩個行兇的罡棍,一名胖倪二,一名瞎週三,俱帶進跪下。知縣即令小鳳站起來說,問他:“當時怎樣賣來的?”小鳳稟道:“小婦人實系金老爺家之婢,被沈姓拐賣那姓烏的。當初原說是真定府大財主,娶小婦人為妾,不想哄入青樓。小婦人不願為娼,禁不得百般鞭撻,幾死復生,只得強從。數年來受盡苦楚,替他掙下一二千金,尚然非罵則打,非打則吊。昨日幸遇舊主金老爺,他不容贖身,方才拿小婦人回去,來痛打了一頓。求老爺救命!”
王知縣即指定忘八,罵道:“你這奴才,哄騙良婦為娼,業幹法網,你又仗了地棍的勢,不容贖身;而且冒犯金老爺,當得何罪!”烏量涵道:“小的實不知是金老爺,合該萬死。”知縣道:“就是過往的客,該是你忘八打的麼?”喝令皂隸扯下去打,把他重重打了四十板,兩個罡棍每人也打四十板,枷號一月。又對烏量涵道:“此女送還金老爺,不問你罪便造化了。”倬然道:“承年兄,雖如此斷法,但此輩以錢財為命而無廉恥的人,念他當年原有身價的。”叫家人封五十兩銀子賞他。烏量涵磕頭,不計數而去。
店家亦對倬然叩頭道:“小的不知是老爺,伺候不周,多有死罪。”倬然叫他起去,王知縣即請倬然至內署,倬然辭道:“本該登堂叩謝,只因此去還有小事擔擱,憑限緊急,不敢領命。只求見賜一轎,將此女送至錦石林敝友家,足感高情了。”再四苦辭,王知縣只得遵命。忙叫備轎,差役護送至錦石林。倬然謝了,收拾起身,王知縣直候倬然上了馬,才打拱辭去。
此時有衙役護送,不多時到了錦石林。尚義先往屈家報知。原來呂人表自江西放回,也住在屈家。當下即同屈淵出來,迎接進去。隨後又令家眷出來,接小鳳進內,見禮畢。人表先謝當年活命之恩,又說:“弟自餘生之後,潛居於此。杜門不出,戶外之事總如隔世,所以臺兄恭喜之信,並不相聞。今幸蒙辱顧,使弟得再親芝宇。”倬然又與屈淵敘過了寒溫,遂將別後行藏,並遇小鳳之事說了。人表喚出兩個兒子,來拜見先生。
倬然吩咐張成賞了衙役,將回帖打發回去。便對人表道:“弟此來,一則特來訪候吾兄並屈令親,一則就要借重臺駕,同至中州,相煩筆墨。憑限緊迫,明日即要起身。至若小妾留在尊嫂處,弟覆命之時,同進京去。”呂人表道:“弟之菲才,何能當此重任!既蒙臺諭,只得勉強。但明日起身,覺得太促,多住一二日也不妨。”說罷,即去收拾一間潔淨的房,與倬然、小鳳做臥室。是夜設席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