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急回家,悄然對夫人說知委曲。你夫婦領了公子,往山東去住著,只說你私自逃遁,致囑夫人遞緝的呈狀在縣,以為後計。倘邀天庇,朝廷不加重處,復圖完聚。若我有不測,你好生與我輔養公子,如得成|人,延我一線,不獨你是千古義僕,竟是富氏之恩人矣!”
說罷,潸潸淚下,刁仁也假意弄出幾點眼淚來,答道:“老爺何出此言!自然逢凶化吉,決是無事的。萬一不幸,有尷尬起來,小人向受大恩未報,將來為程嬰、杵臼者,非小人而何!請自放心,必有負老爺之託。只是於患難中,實不忍別老爺而去,如今為公子大事,也顧不得了,小人明日就行。”富公道:“你有此心,我心始慰。”當日無話,次日富公寫了家書,即打發刁仁起身去了。
卻說山東撫院,姓李,諱湘南,雖與他是同年,但此事實不能周全,只得具題了。那時劉瑾正惱著富御史,見了此本,知他被盜失印,正中其機,就要主張批個紐解來京的旨意,欲置之死地。虧了大學士楊公一清,是富公的年伯,揣知這一拿進來,性命難保,再四與劉瑾說道:“倉卒間被盜,原與失守城池者有間,只著該巡撫核擬便了,何必提進來!”劉瑾不得已,批了該撫從重嚴核具奏。楊公又另寫手書,差人飛送李巡撫,囑他不可輕擬,恐觸了瑾怒。
旨意到了山東,此時富公已在省下。李公見了旨意,即請富公進署,細細說知。便道:“不是弟不用情,年兄的對頭不好,難以周全。楊相公見光景不妙,特寫書與弟,託弟轉致年兄耳。”富公道:“弟既犯罪,何敢希圖僥倖,以累年兄,只憑依法處治便了。”兩下又說了些朝政的事,就辭了出來。
李公不敢輕擬,定了遣戍,並僉妻具題達部。劉瑾以為輕了,就要處分問官,全得楊相公委曲挽回,方才依。但劉瑾明知富公有妾生一子,不容使其漏網,批令未分家之子,一併遣發陝西蘭州衛充軍,同城印官武弁,俱革職,仍著緝盜追印。兗州府知府,費三千金買薦卓異,不想此案內也革了職。可見富公榮達,各自有數,斷不可強的。
旨下到了山東,撫按即請富公看了,說道:“弟效力不能為年兄周全,有屈了!”富公道:“這朝廷的法,與年兄何干?只求行文原籍,喚山妻輩來發遣便了。”話畢辭出,到寓即喚一家人,同紫霞過來,吩咐道:“你兩人今日即起身回家,致意夫人,收拾料理,家事俱交富方管理。其餘家人,要去者,聽他自去過活。公子的事,可在本縣起一回文來。還有一說,可悄悄對夫人說,鐘相公久無訊息,我今日又值此一變,若帶小姐同去,實不便;孤身留在家,又不可,莫若視一好對頭,另嫁了罷。此乃一樁大事,斷不可沒主意,書已寫下,可速去速回。”
兩人接了家書,忙收拾行李起身。不則一日,已到家。叩見夫人,呈上家書,把上項事說知。夫人此時,因刁仁到過,悉知其事,已將鶴仙交他去了。正在與小姐終日煩惱,又知道了發遣一事,母女哭個不住。既而夫人對瓊姐道:“你父親的意思,以鍾郎杳無下落,恐誤你終身,叫你另嫁,你意下何如?”
瓊姐聽得,登時柳眉剔起,雙頰通紅,說道:“孩兒雖不識書字,然亦曉婦道從一而終之義,即使鍾生不棄,客死在外,兒亦不萌再醮之心,唯有繼之以死,以盡夫婦之情。何況鍾郎尚在世間,斷未有忽言更抱琵琶之說,背倫滅理,狗彘之行,兒豈為乎!鍾郎若在,兒亦不忍分離父母,將來唯有追隨戍所,以侍晨昏。況鍾郎志誠君子,並非薄倖之徒,倘知遭此大禍,自然蹤跡孩兒,完聚有日,母親斷不可聽父親之言。倘必欲奪兒之志,則兒不敢喪名節,以偷生於人世也。”
說罷,大哭。即取桌上一把剪子,把股烏雲剪下。夫人慌忙去奪,已剪卻大半矣,從此夫人更不敢提另嫁之字。有詩讚富小姐曰:
凜凜冰霜並碧霄,青絲一縷等#蕘。
男兒不惜平生節,獨把真貞讓阿嬌。
夫人就把家事料理明白,盡交富方。其餘事,悉遵富公書上吩咐。又將盤費銀兩,並細軟之物,包疊停當,只候差人到,便起身。
隔了幾日,山東提牌到了,縣差人來催夫人、公子去點解。夫人即在屏門後對來差道:“未蒙之前,我小兒已被家奴刁仁拐遁,曾具呈在縣,現差捕捉緝,煩你轉稟老爺,懇據實迴文。至如我老身,若你老爺肯看縉紳體面,免了一番點解,只消差人來,我們就起身了,不知可使得否?”差人道:“夫人見諭的,待我們稟過老爺,回覆便了。”言畢而去。
去不多時,又來說道:“我老爺說,公子的事,自然準富老爺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