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人,頭垂得低低的,半眼也不敢亂看。
縣侯府自比傅家的新宅還要大許多,走了良久才到正堂,桃枝兒抬眼一瞧,高堂上兩個位置竟都是空的!不是說這位穎陰縣侯的母親尚在?這怎麼……桃枝兒默默看了自家小姐一眼,也不知這是好是壞。
端王已死,且是因著造反重罪,是以按禮蕭瀾與延湄該朝皇宮方向磕頭,行禮時不知為何,人群中傳來竊笑,那聲音不小,帶著明顯的譏諷,根本不怕蕭瀾聽見。
行完禮,喜婆要先將新娘子送回新房,外面便開宴。
先前譏笑的那幾人此刻踱出來,使勁兒地扇著扇子道:“我等便不吃縣侯府的這口酒了,天兒太熱,也不知這酒夠不夠乾淨?”他說著話,眼睛輕浮地看著蕭瀾,滿是得意地笑。
身邊有一人與他唱和:“我方才聞著像是懷州香桂,是宮裡頭賞賜的酒。不過要說起香桂來,士季兄可知咱們金陵中就有一片香桂最好,可勝那懷州十倍,百倍。”
方才那男子便故意道:“哦?哪裡哪裡?”
“就在城外棲霞寺的後山哈哈哈”,一塊兒站著的四人全放聲笑起來,樣子好不浮浪。
蕭瀾神色沒什麼變化,只是略睨著幾人,淡淡道:“酒並無差,只是看喝在什麼人的嘴裡,嘴裡乾淨的喝了自然是瓊漿,嘴裡不乾淨的喝下玉液也得肚子疼。幾位無心飲宴,那便請自這裡轉身,先去清清口。”
說完理也不理便走,那人在身後喝:“蕭瀾,你說誰嘴裡不乾淨!”
蕭瀾還沒轉身,便已有人道:“陳兄,縣侯說的便是你們幾人。”
陳士季聽了這聲音忙執禮道:“阿初!”
蕭瀾看向說話的人,正是大司馬府的長子沈元初,他的父親便是沈湛。
沈元初未理睬陳士季的親暱,陳家也是世家,不過到陳士季這一輩出的全是輕狂子,整天指著罵人活著,沈元初與他也不過是見了面會點個頭的關係。
陳士季見他不睬又道:“阿初不知我方才為何發笑?”
沈元初看了他一眼,他自然是明白的,口中卻說:“旁人怎樣那是旁人的事。士季兄既以君子自居,該知君子自持,不隨意刻薄他人。”
陳士季被他說得臉上紅一陣兒白一陣兒,末了只好道:“阿初慢用,我等先行告辭。”
他們走了,蕭瀾與沈元初相互一禮,誰都沒提剛剛的事,“慢待了”,蕭瀾微微欠身,“大公子不再坐坐?”
沈元初面容白皙,性子溫潤,今年應該還不滿十四,只是處事已見端方穩重,頗得其父之風。他比蕭瀾小了好幾歲,二人自沒甚交情,方才說那番話也只是自己性情所致,並非因著兩人交好,蕭瀾自然也知道。因擺擺手,“我酒力不及平王與寧王殿下,先去透個氣,片刻再來。”
蕭瀾猜著他多半是去瞧自己的妹妹了,——今日賓客名單裡沈家小娘子也是在列的,不過驕矜些,露個面就回自己車裡了,估摸在等太子來。
沈湛現在是朝中第一人,女兒又與太子年紀相仿,只要願意,必定是將來的太子妃,因而沈小娘子今日實是跟著哥哥來瞧太子的。
蕭瀾也不說破,由他自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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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宅,新房。
延湄靜靜坐在塌邊,她坐的並不舒服,脖頸兒和後背已經溼了大片,黏黏的,連帶著她自己臉上妝粉的香氣,讓她想喊,想叫,可是她硬忍著。
就這樣坐了近一個時辰,肚子餓,屁股也疼起來。
她煩躁地去揭頭上的紅紗,卻有人微微按住道:“夫人別急,前頭的酒席還得一陣兒呢。”
不是桃枝兒的聲音,她透過頭紗往外看,——這床榻是陌生的,帳子是陌生的,對面的桌子、窗欞都是陌生的,心裡湧起一股不安,她想回家。
“桃枝兒。”延湄喚道,“婢子在呢”,桃枝兒忙應聲,同時端過一小杯水來,看了旁邊的侍女一眼,默默遞給延湄。
延湄喝了水又不動了,只盯著不遠處桌上放著的一個小花盆,那是她打家裡帶過來的。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天色沉下來,方才那侍女出了屋,桃枝兒覷一眼,這才籲口氣,悄悄問延湄:“餓不餓?要不要吃個桃子?”
延湄搖搖頭,桃枝兒給她塞了塊點心,又說:“先吃一塊兒,這會兒沒人瞧著。”
延湄把點心攥在手裡,沒片刻,攥碎了。忽地,她抬手掀開了紅紗,看一圈滿屋子的陌生景緻,開口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