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真掩袖咳了幾聲,抬抬下巴道:“哎,皇上呢?是被匈奴人帶過了渭水還是你救下來了?”
蕭瀾一挑眉,邊往起炊的地方走邊說:“尚算僥倖。”
他語氣吊兒郎當的,不甚端肅,蕭真便一抬腿跳下馬,問:“那父皇呢?”
蕭瀾指指較寬的那輛車駕,蕭真轉身奔過去,在外頭叫了聲:“父皇。”
裡頭沒甚麼動靜,蕭真要打車簾,韓林伸手擋,蕭瀾抬抬手,示意讓他瞧。——車裡果真是太和帝。
他似醒非醒的,日頭照進車裡,稍稍睜了下眼皮,也不知看沒看見蕭真,皺皺眉,翻個身繼續睡了。
蕭真施個禮,放下車簾,大步過來一拍蕭瀾肩膀:“幸而救下來了!”
蕭瀾橫他一眼,沈元初也下了馬,蕭旻在後頭叫:“你們還不快回來!這賊子沒安好心!”
沈元初沒吱聲,過來拱了拱手,“穎陰侯既然救了陛下,為何不直接返回漢中?卻是要往哪裡去?”
蕭瀾笑道:“我好容易剛剛救了陛下,沈大人就要與我搶功麼?”
“我此次護駕不利”,沈元初道:“怕是難逃一死,現今只求能將聖駕安然送回京中,功勞都歸穎陰侯,我絕不多言半句。”
“我信不過你”,蕭瀾讓人舀水洗了把臉,拉著腔調說:“況且此地距漢中已遠,我自然要朝著最近的濮陽去,這也是皇上的旨意。”
這話純屬扯淡,在渭水附近且不說,就按眼下看,最近的也是南陽,過了南陽才是濮陽。
“哎哎哎”,蕭真扯扯他,自從經了午子山一戰後,他總覺得自個兒欠了蕭瀾幾條命似的,十分拉不下臉來。
沈元初眯起眼睛,左手握住了劍鞘,半晌,沉聲道:“穎陰侯若是想行挾天子以令諸侯那一套,我勸你還是死了心罷。朝中旨意剛到,因尚不知多久能破城,為根本計,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已然登基了。”
——是以,嚴格說來,太和帝如今已經是太上皇了。
蕭瀾笑起來,全不意外,反對著他道:“新帝眼下滿打滿方一十三歲,沈大司馬總攬朝政,到底是誰挾天子令諸侯……可真不好說。沈大人若是不放心太上皇,大可跟著我等一路到濮陽,太上皇傷的不輕,需要個安心的地方休養。”
沈元初面色端凝,抿唇不說話,有些拿不準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但不管打甚麼主意,他掃一眼蕭瀾陣裡的近萬人,硬來定是不行的。
“沈大人若不敢”,蕭瀾攤手,“自回京中報信就是,現今太上皇的旨意看來抵不上大司馬的一句話。”
沈元初身系名門,膽量絕對是有的,將劍一杵:“我自然要隨侍太上皇左右,漢中那邊得了訊息,很快就會報給朝廷,穎陰侯若是沒有旁的居心,太上皇回京後,定會獎賞你。”
蕭真道:“我也跟著去。”
蕭旻氣得在後頭喊:“三哥你傻了不成!快護著我回漢中,調兵馬把父皇搶回去!”
蕭真不耐煩地嘖兩聲,過來道:“要麼你也跟我走,要麼你就回去。”
“我才不跟著你們!”蕭旻拿馬鞭子指指他,“你也沒安好心,你們都不是好東西!父皇!”
車駕裡靜悄悄的,沒人應聲。
蕭旻罵一句,蕭瀾轉過臉來看他,他又有些怕,指著領頭的一人,“快帶我回去!”
那人看著蕭真,蕭真揮揮手,“留下一千人,其餘你們護著六皇子回去。”
程邕暗暗看蕭瀾,蕭瀾笑一聲,並沒把蕭旻看在眼裡。
本以為要僵持一陣子,不料沒費甚麼功夫,在原地略略用過飯,沈元初要到太和帝的車裡去隨侍,蕭瀾也由著他。
他打了水給延湄擦臉,又叫單煮了份清淡軟爛的粥,給延湄端到車裡,延湄乖乖吃了,結果吃完撇著嘴跟他說:“不愛吃。”
“我知道”,蕭瀾笑了笑,溫聲哄她,“你愛吃的是胡麻粥和山藥粥,還有頂酥餅、千層餅、水明角兒,還愛吃芙蓉肉,等你好了,一樣樣兒的都叫你吃個夠。”
延湄聽他都說對了,心裡頭方舒坦些,腳上穿著綾襪去踩他的靴子,她兩隻腳能擱在一隻靴子上,使勁兒踩踩踩,蕭瀾索性坐在她旁邊,一隻腳伸過去,由著她鬧。
之後路上沒再停,疾行了一天半,終於到了濮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