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瀾帶著蕭真衝上了一處平地,舉目四顧,頓時面色劇變。
——匈奴遠非這一股伏兵,目之所及,已是蓬斷草枯,山道上俱是紅紅點點的人影兒,遠處白色的營帳已在越發昏暗的暮色裡縮成小點兒,人荒馬亂,幾處篝火不時砰砰爆起大片火星,那是人跌進了火堆裡。
這絕不是臨時起意,更不單單為了抓他,如此大批的人馬設伏在午子山下,除了匈奴人曾佔領漢中,熟悉地形以外,漢中的守軍中,多半已出了叛軍。
蕭真尚沒想這一層,只見四處人聲慘叫,兵馬亂竄,他已傻了眼,一腳踢中欺近身前的匈奴兵,他目呲欲裂:“宸妃!你帶匈奴人來殺自己的漢人!”
秦宛漠然道:“眼下站在這裡的,只有匈奴人的三王妃。”
伴隨她這話而來的是數刀砍過以及接連的四箭!一箭不妨,正中蕭真大腿。
蕭真痛喊一聲,登時矮下身去,蕭瀾立即托住他半個肩膀,一語不發,急往東撤,秦宛手裡也抄了把弓箭,帶著近百人緊追不捨。
為了這一天,她已算不清隱忍了多少個日夜。
時無重至,華不再陽。
過去的已如逝水,再倒不回來,秦宛自知也沒什麼好回首的,徒增怨與恨罷了,既然沒人願意救她,她只能自己救自己。
從去歲九月,匈奴使團進京,宮宴上,她被小王子伊邪一眼看中,到她自己親手給含章宮點了把火,八年,她到底憑著自己離開了那道宮城。
眼下,她自然要抓活的,她要讓之前高高在上的,先都嚐嚐當俘虜的滋味。
只可惜少了霍氏這毒婦!
她眼睛裡燃著一簇火,那是經年積壓下的,仇恨的苗子。
蕭瀾拖著蕭真退,東面又是個陡坡,他毫不遲疑,扯著人就滾了下去,過程中一下就拔了蕭真腿上的箭,蕭真疼都沒來得及喊,一路硌著石頭和樹枝就滾下了坡,手上臉上全被劃出了血道子,顧不上管,蕭瀾拿劍“刺啦”在他袍子上撕下一條,三兩下給他一勒,不容反駁道:“快走!”
蕭真一瘸一拐地跟著他跑,不遠處已有禁軍看見了他們,然而匈奴人出現的太過突然,皇上和統領田錯又不知身在何處,震驚之下群兵無首,陣腳已是大亂,自顧不暇,想衝過來保護他們也心有餘力不足。
蕭瀾當即下令:“所有禁軍聽著,先往營帳處回撤!”
禁軍已被衝得七零八散,聞聲稍稍聚攏了心神,後面秦宛帶人已圍過來,恰這時韓林帶人打旁側林子裡衝了過來:“侯爺!”
蕭真一眼見他身後帶了百餘人,不由精神一震,蕭瀾卻立時道:“你怎麼過來了?夫人呢?”
“夫人與傅大人在一處”,韓林快速道:“屬下派了人保護。”
敵人並未給他們什麼說話的時間,圍上來便廝殺在一處,蕭瀾身上也掛了彩。
這是一場近身拼殺,靠的只有武藝和耐力,他還半護著個蕭真,並不輕鬆。
匈奴人見了血後,是愈戰愈勇的,倒下一層便又衝上一層,不知拼殺了多久,天完全黑下來,只有遠處的篝火和淡淡的星光照著一地的血色。
高處忽想起一聲長長的牛角號,匈奴兵暫時停了手,蕭真等人也面面相覷,一人轉頭快速對秦宛說了句話,秦宛也往高處的廟宇瞅了一眼,柔柔喊了聲:“阿瀾。”
話出口的同時,她手中早已備著的弓弦錚然一鬆!箭矢直奔蕭瀾。
距離很近,蕭瀾只來得及側了下身,箭頭便已沒入中肩。
——秦宛對準的是心口,但不知是她練箭的時日尚淺,準頭不夠,還是蕭瀾閃得巧,那一箭偏得厲害。
韓林瞬間怒了,劈刀便殺,匈奴橫隊將秦宛掩在後面。
蕭瀾手下的人全部與匈奴作過戰,有膽子亦有經驗,一時想要生擒或殺完不大可能,秦宛有些不甘,但牛角號又響了一遍,她只得暫且回撤,冷笑一聲衝蕭瀾說:“你不是說欠著我的,我如今想要你拿命來還,為何要躲?”
蕭瀾皺眉看她,秦宛笑一聲不再多說,轉身便走。
韓林忙道:“侯爺!”
蕭瀾一手按住傷處,只覺比平時要疼得多,他吐了口氣,說:“拔箭。”
韓林知道箭傷越磨嘰越疼,好在箭尖兒雖沒得頗深,但離心口偏了許多,否則需得找大夫拔,他吸口氣,一手幫蕭瀾按著,一手用力甩了甩,繼而猛用個巧力,一下將箭頭拔/出/來。
血濺了他滿下巴,隨身有藥,他一股腦兒地往傷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