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日光已暮,天際深紅色的雲靄映照過來,給秦宛身上罩了層光暈,她靜立在樹旁,婉然淺笑,即便是布衣粗帶,仍舊透著分旁人不能及的薄媚。
蕭瀾緊擰著眉,雙眼死死盯著她,胸口起伏。
很難說清他此刻是驚愕還是欣喜,亦或者有些朦朧的恍惚。
然而他畢竟早已不再是十一二歲的年紀,那一聲“阿瀾”也無法將他完全拉回十年的光陰,縱然心潮起伏,面色微變,但腦子裡最先想到的卻是她怎會出現在此處?山上有層層禁軍,她如何孤身過來?既然沒死,那皇上又知不知道她在這裡?
短暫裡,盤桓的竟全是這些。
“侯爺?”遠處的韓林已自樹後閃了半個身子出來,陌生人出現在這山上已使他驀地心生警惕,但見是個女子,言語間又頗親暱,他不好冒然上前。
蕭瀾微微擺頭,示意暫且別動。
他張張嘴,想要問秦宛一句,一時卻沒發出聲音來。
晚風吹過,秋草隨著抖動,兩人隔著幾十步的距離對視,還是秦宛道:“阿瀾,可否借一步說話?”
幾乎同時地,延湄抓緊了蕭瀾的手,一眨不眨地看著他:“瀾哥哥,別去。”
——她見過宸妃一次,此刻隔得遠,雖沒有一下認出來,更不知她與蕭瀾間有怎樣的過往,但是已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險,她不想蕭瀾涉險。
蕭瀾要去。
他並不比延湄遲鈍,歷過血腥沙場,直覺更加敏銳,可有些事他得問明白,說清楚。而且,秦宛恨他,延湄與他在一處,怕更麻煩。
“你到帳子裡等著”,他回握了下延湄的手,“我片刻就回來。”
延湄此刻現出了不同尋常的固執,她死死扣著蕭瀾一隻手,說:“不。”
蕭瀾把她手指一根根掰開,低聲道:“聽話。”說罷,叫了韓林過來,吩咐他:“護著夫人回去,無論如何不能離了半步。”稍頓一下又囑咐:“若萬一有事,往禁軍最多的地方去,或者直接去尋咱們的人。”
韓林應聲,延湄應該是生氣了,眼裡全是不樂意。
閔馨和閔蘅自然也跟著回去,閔馨看延湄一步三回頭,心說眼睜睜瞧著自個兒夫君被旁的女人勾走了,這換誰也忍不了啊!
按一般人的性子,正恨不得裝啞巴,當什麼也沒瞧見,閔馨正相反,估摸也是熟識了延湄的性子,反打心裡頭替她抱起不平,悄悄勸道:“夫人氣歸氣,面上得裝得大度些,不管怎樣夫人才是正室,只要穩拿住這個,府裡也好,外頭也好,都翻不出什麼浪來。”
延湄明顯沒聽進去,依舊回頭看,山路彎曲,已瞧不見蕭瀾的影子。
另一邊。
秦宛沿著方才的山坡往下走,她不說話,只時不時地轉身看蕭瀾一眼,枯葉踩在腳下,發出撲簌撲簌的聲響。
走了半晌,蕭瀾先停住了步子,他抿了抿唇,道:“表姐。”
秦宛腳下一頓,轉過身來定定看著他,蕭瀾默了默,沉聲說:“表姐還活著。”
秦宛一挑眉,臉上緩緩綻出個笑容,忽而上前幾步,與蕭瀾只隔了兩拳的距離,伸出一根蔥白的手指,點在蕭瀾心口,“我活著,你心裡頭是喜,還是憂?”
蕭瀾往後撤了一步,眼睛掃過佈滿了紅黃樹葉的山石,“表姐怎會在這裡?”
秦宛微微揚起下巴:“你還沒有答我的話。”
蕭瀾垂下眼,片刻直視回去,坦然道:“我自然盼望表姐活著。”
“是麼”,秦宛輕輕倚向身旁一棵楓香樹,“我活著又能怎樣呢?”她一雙水眸裡漾起迷惘和痛楚,“阿瀾,我只問一句,這麼些年裡,你想過要救我麼?”
可說完,她又沒等蕭瀾回答,自己點頭說:“你定是想過的,這個我信。”
蕭瀾微提了一口氣,——他當然想過,且一直、一直記著。
然而,有什麼用?至少直到眼下這刻,他都未能伸手拉她一把。
“表姐……”蕭瀾並不想多說這個,但秦宛揮手打斷他,眼睛彎了彎,她歪過頭,一派天真地又問:“就算我得了救,那以後呢?阿瀾,你有沒有想過,要拿我怎麼辦?”
蕭瀾一怔,他要拿秦宛怎麼辦?
是啊,他要拿她怎麼辦?
秦宛自然看見他這微妙的表情,顯然,蕭瀾根本沒想到這一層,她站直了身子,臉上的笑也慢慢變冷,“我母親當年是有意要你我二人定親的,這層意思你姐姐蕭瑛瞧出來了,姨母心中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