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來送了她的。
蕭瀾覷一眼,秦宛怕他歉疚,又趕緊擦了淚勉力在笑,只是那笑比哭還難看。
他幾乎到這一天,才記住了秦宛到底長什麼樣子。
還算挺好看的。
可能他對女兒家容貌的評判也與旁人不大相同,旁人都覺美的他通常只覺尚可。
許久之後,隨著年紀漸長,當蕭瀾終於為自己幼時犯渾的舉動羞愧臉紅時,才知道那大半年裡,秦宛每回見著他,實際腿都發軟,生怕他找自己麻煩。
十三、四歲正是心思最敏感的年紀,先是喪父,又無奈寄人籬下,讓她一舉一動都敏感又小心,尤其還有蕭瑛在一邊比著,她覺著自己是什麼都不如的。
好在後來總算好了些,——蕭瀾再不找她麻煩了。
她今年就及笄了,個子高了,容貌也全部長開,顯得越發穠豔,秦霍氏捋著她的頭髮嘆道:“我家阿宛長大了。”
說罷,又抹起淚來,旁人家的孩子十五歲都可以出嫁了,蕭瑛也訂了親,秦宛的親事卻還連個著落都沒有。
秦霍氏半攬著她,小聲道:“你瞧著阿瀾如何?”
秦宛微紅了臉,低頭道:“阿孃說甚麼呢,阿瀾比我小,再且……他從前總欺負我來著。”
秦霍氏笑道:“我的傻兒!怎不見他欺負旁人?他那是心裡頭記著,但一時還沒轉過彎子來,如今不好了?哎,按說大郎的年紀最合適,但他是世子,親事也早已定下,年底就該成婚了,娘一開始也沒敢往那上頭想。但阿瀾是成的,比你小些還正好,往後你能管得住他。“
秦宛咬咬嘴唇,頭更低了,秦霍氏又說:“你姨母也有這個意思。”秦宛轉了身子,低聲說:“我才不聽這些。”
秦霍氏掩唇笑起來。
午間起來,秦宛正要到霍雙雙那裡去,老遠的見蕭瀾頂著日頭還在練劍,她頓了頓,到底移了步子過去,喊了聲:“阿瀾。”
蕭瀾停下,轉過頭來看她,秦宛說:“你午間怎也不歇一會兒?”
蕭瀾抿唇道:“昨日學的一招,今日還沒練熟。表姐是要去母親那裡麼?”
秦宛點頭,說:“嗯,我估摸姨母這時間該醒了,去伺候她起來。你過兩刻換身衣裳再來,一般那會子姨母精神好些。”
蕭瀾右手微緊,現今秦宛也看出霍氏對他最為嚴苛了。
秦宛絞絞帕子,卻站在那沒走,蕭瀾道:“表姐還有事尋我?”
秦宛覷他一眼,又低下頭,蕭瀾摸不著頭腦,忽聽秦宛問:“你往後,還欺不欺負我了?”
蕭瀾騰一下紅了臉,初時的事不堪回首,現下再提,很有些不好意思,秦宛看看他,忽有笑了,用特別輕的聲音迅速說了句:“我曉得你那會兒還小,阿瀾,你快些長大。”
蕭瀾一愣,尚沒明白,就聽見她又用蚊子似聲音最後補了句:“我等著你長大。”
我等著你長大。
那一夜,在皇宮的偏殿裡,秦宛迷迷糊糊間對他說的也是這句話。
等著……
長大……
阿瀾……
蕭瀾劇烈地掙扎起來,想要睜開眼,卻怎麼也抬不起眼皮,他聽見有人在喊“瀾哥哥,起來,瀾哥哥,瀾哥哥……”
他猛地一個激靈。
是延湄。
頓覺身子一鬆,他放心地伸出手去,“拉我一把。”
延湄手指尖兒從他掌心滑過,身子卻在往後退。
“湄湄!”蕭瀾伸手去抓,“過來。”
延湄退開了,蕭瀾著了急,猛一下從床上竄起來,“湄湄!”
………………
室內燈火通明,面前是閔馨被放大的臉,見他醒了,淡定地退開,對著蕭真皺眉道:“這是種慢毒,不至要人性命,但昏迷時會讓人出現幻症或是不斷地發噩夢;清醒時,傷處的疼痛又會翻倍,且傷口一時半會兒癒合不了。”
蕭瀾大口地喘氣,像是陷在幻症裡還未緩過來,驚惶地環顧四周,——沒有延湄。
身前沒有,遠些沒有,角落也沒有。
外頭漆黑,已是隔天后半夜,他們到了魏興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