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
秋陽再勁也化不掉滿城蕭瑟。
前幾日開得正好的桂花,彷彿在一夜之間落盡,花香殘斷,全變為嗆人的血腥氣和硝火味。
百姓戰戰兢兢地被驅趕在道路兩旁,——路中間,一輛接一輛的囚車碾壓而過,不時有鞭子抽打在木柱上,發出啪啪的響聲和嘶啞的哀嚎。
這已經是第三次遊街。
延湄滿身血汙的縮在最後一臉囚車裡,眼睛仍舊盯著前面在不斷搜尋。
一人在她身後幾乎用氣音道:“你放心,侯爺不在這裡。”
延湄十分緩慢的轉過頭,看向身後的閔蘅。
閔蘅肩膀受了傷,已經是皮肉外翻,左耳處也有一道長長的口子直延至嘴角,頭髮散亂,臉上鬍子拉碴,根本瞧不出原本的樣子。
延湄也並不比他好哪去。
匈奴人衝上的來的時候,她被撲到了火堆裡,頭髮和衣裳都被燎了一大半,臉上全是炭灰,慌亂中傅濟給她在死人身上扒了兩件衣裳,即有匈奴兵當時穿的粗布短褐,又罩了件禁軍的外褂,一身血汙髒臭,比乞丐都不如。也正因為這樣匈奴人只以為是個小兵蛋子,這才沒有抓去宮女一處,而是和閔蘅等人關在了一起。
他們這一車裡擠了六個俘虜,延湄在一個角,閔蘅在她身後,稍稍把她護住。
外頭啪啪兩鞭子抽過來,延湄趕緊一縮,但還是被掃到了前額,頭髮被卷掉一撮,額頭也登時出了一道紅痕,但她一聲沒叫,死死抿住自己的嘴,只把自己縮成最小的一團。
孟衡背都僵了,可是卻拱手朝籠子外頭的匈奴兵不斷作揖磕頭,——落到這個境地,想要活著,旁的都不算什麼。
延湄縮著肩膀,抬眼看他,目光空空的。
他們離得極其近,彼此身上的酸臭味混在一起,令人作嘔,閔蘅看她半埋著臉,旁的都不怕,只深恐她受不得此辱,想法子自盡,忙湊在她耳邊低聲說:“夫人千萬得活著!侯爺和傅大人都沒被抓,定會來救咱們的,朝廷也會派兵的!”
說完這話,閔蘅一下子又覺得不妥,若她想到蕭瀾,更要保全名節,豈不更糟?
慌喘口氣,他要再說,延湄終於把臉露出來,無聲地吐出兩個字:“閔馨。”
——閔馨也不在這裡,她也一定還活著,也等著你被救回去。
閔蘅瞬間把她的兩個字理解出了一整句話的意思,趕忙使勁兒點點頭,延湄再沒什麼旁的反應,又抿緊嘴唇團成一團。
匈奴人壓著俘虜游完了街,將他們帶到了空曠的較武場。
最上頭坐著的,是匈奴的三王子伊邪,粗眉深目,顴骨高聳,上唇一層冷硬胡茬,他說的一口流利漢話,正在主座上放聲而笑。
片刻,有人牽了條通體黝黑,足有小牛犢那麼大的藏狗來,——這狗伊邪專門養的,每日專喂生禽、生肉,一聞到血味兒登時頸毛恣張,發出一陣陣低吼,哈喇子順著血盆大口滴淌下來,看得人腿直髮軟。
匈奴人暫時將它關在籠中,拿了許多條狗鏈子過來,從最前面籠子裡的太和帝開始,給每人頸上拴了條狗鏈。
延湄被人隔籠按著腦袋也套了一條。
閔蘅不由自主地眼眶子發紅,胸口梗得厲害,又死撐著不敢出聲,顧不得旁的,忙稍攏著延湄在她肩上悄悄拍了拍。
延湄輕輕掙開了。
她眼睛只盯著場地中間,瘮人的平靜,可是若仔細看,會發現她的袖子在極小幅度的動。
上面說了幾句什麼,延湄他們這輛囚籠離得遠,聽不大清,但很快,就看明白了。
他們把人牽到狗籠跟前,一次兩個,藏狗身上也拴了鏈子,剛好比人脖子上的短一點兒,你若跑得比它快,極力將狗鏈撐到盡頭,興許能倖免一難,否則,便要被藏狗撕了。
——然而,一個身強力壯的年輕人在正常情形下,尚不大可能比它快,更何況他們已近被餓了好幾天!
先被拉過去的兩人是禁軍裡的小頭目,然而,此刻都已經兩股戰戰,不停地發抖,匈奴人還拿著鞭子抽打,兩人被拴在籠子兩側,匈奴人一聲大喝,籠子開啟,藏狗猛一下竄出來,直奔右邊一人而去,那人方跑出去不到五步,直接被藏狗撲倒在地,一口咬爛了脖子!
另一個正竭力往前竄,他脖子上的狗鏈已一下繃緊,這說明他馬上就安全了!最後往前狠一衝,狗鏈已經卡得讓上不來氣,正以為逃了一劫,卻沒想到最後一下衝得太猛,直接又往回彈了幾步,就這一個瞬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