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湄問話的工夫,明間裡傳出輕輕的笑語聲,蓮姑也打裡頭迎出來行禮:“太后正念著呢,皇上和娘娘就到了。”
蕭瀾牽著延湄拾階而上,問:“何人進宮了?”
蓮姑見他雖面色發沉,腳步卻輕快,去了趟華林園如同沐了回春風,周身散著風發的意氣,便是打進皇宮那日也沒有如此,再看看延湄,倒沒有太大變化,只是幾日不見,似乎長開了些,越發禁看了。蓮姑有點兒欣慰,因小聲回道:“是大司馬府的沈夫人和沈姑娘。”
蕭瀾挑挑眉,——前太后沈氏雖然已故,但沈家一族並沒有倒,再加之沈夫人虞氏一門,兩大世家在朝中勢力根深蒂固,非是能輕易撼動。
因而蕭瀾在登基之後,非但沒有立即拿沈湛開刀,反而在他一等爵位上更加了封號,兩人都如之前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朝堂之上簡直君聖臣賢,保持著一種極微妙的平衡。
但是人人都知道,這種平衡不可能一直持續下去,兩方相抗,最後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只看誰先頂不住,低了頭。
不過眼下為止,還是站沈大司馬一方的人多些,畢竟有沈、虞兩家,而新帝根基未穩,又年輕,等銳氣耗盡之後,說不得便得服軟。
前頭不就有太和帝和在龍椅上坐了沒幾天的小皇帝為例?
霍氏興許也這麼想,因而已急於找第三條路了。
蕭瀾嘴角勾了勾,換了個官式的微笑,抬手幫延湄正一正雪帽,牽著她的手進了明間,主位上坐著霍氏,下首緊挨著的是個著深青色大袍的婦人,面色極白,柳眉鳳目,一身雍容,因養尊處優,顯得頗是年輕,應就是大司馬伕人虞氏;再下首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孩兒,穿了身杏子紅的廣繡襦裙,金帶束腰,十分惹眼——這女孩兒蕭瀾與延湄在成婚那日都見過,是大司馬府的千金,沈元初的親妹妹沈如蘭。
應該是聽見小太監唱諾了,蕭瀾與延湄進來時,虞氏帶沈如蘭起身候著,她們尚是頭次謁見,該行大禮,禮畢,蕭瀾笑道:“夫人快請起。”
虞氏手搭著蓮姑的腕子起身,可能是稍有些急,鬢間的步搖晃得幅度偏大,沈如蘭便在後面扶了自己母親一把,虞氏輕輕緩口氣,抬頭看向已走到主位上的新皇與皇后——皇上剛剛二十有一,一身玄衣英氣、挺拔得很;皇后……虞氏看著延湄微微出神,沈如蘭悄悄拉她的袖子,“母親?”
虞氏掩袖,恢復了從容姿態,說:“皇上幼年時,臣婦還見過一回,如今卻認不出來了。”
那應是蕭瀾八、九歲時,正沈府得了位千金,辦百日宴,彼時沈湛尚未坐到大司馬之位,但已隱有不能擋之勢,這個女兒來的好,幾乎一出生所有人便知,日後其輕則為某位皇子的王妃,重則要往東宮去的。因而百日宴辦的極其熱鬧,端王府自然有邀帖,蕭瀾跟著兄長前去,一併見過虞氏,只是他向來不愛熱鬧,沒怎麼湊前,其實對虞氏的印象也只限於華麗的錦衣和滿頭的珠釵。
他頷首道:“朕也記得,一過好些年,夫人卻沒怎麼變。”
虞氏輕緩地笑笑,目光落到一旁的新皇后身上,道:“臣婦帶著外命婦們本該前幾日就入宮謁見的,但一直沒得娘娘的詔,直耽擱到今日。”
延湄坐得端肅,稍隔了片刻才開口,說:“不妨。”
虞氏的眼神還停留著,似乎想聽她再多說幾句,但延湄說完就就靜靜的,並沒有再開口的意思,虞氏攥一攥寬袖,口中發乾。
她們母女入宮已有一陣子,該見的見了,該說的話也說了,便要告退出宮,霍氏道:“蘭兒這孩子性子好,閒了讓她多進宮裡來,給我這裡解解悶兒,皇后比她長不了幾歲,正也能說到一處去。”
沈如蘭福個身,她一向養的矜持貴重,自蕭瀾和延湄進了屋,她便帶著好奇打量,不避諱更不懼怕,看向蕭瀾時還稍稍帶著審度。
虞氏臉上並沒有甚太歡喜的神色,欠了欠身:“太后抬愛,您不嫌小女胡鬧就成。只是頭回謁見,還未到皇后娘娘宮裡認認路,實在無禮。”
蕭瀾不大想讓她們到赤烏殿說話,但是又見延湄困頓,想先讓她回去躺會兒,便側頭徵求地看看延湄,延湄倒不覺什麼,女官講規矩時,專細緻地教過該怎麼接見外命婦,依足了禮,旁的延湄愛說說,不愛說讓人告退就是,因起身,先回赤烏殿,蕭瀾暗暗衝她眨眼她也沒看,虞氏和沈如蘭便告退跟著她走。
霍氏今兒心情顯然不賴,讓人給他端了碗熱熱的羊乳茶,笑道:“我想著你們得在園子裡再呆幾日才回宮呢,沒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