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白沙幫倖存成員全面潛伏,他不願與馮祚衍等人廝混,傷勢稍好,便上了玉屏峰。得知皇帝已死,太子投降的訊息,冷家兩口子勸他拋開俗務,世外逍遙。屈不言尋思前後,怎麼也放不下那憑空冒出來的所謂華榮靖北王。終究不甘就此告別紅塵,決意最後再做一件大事。
——這些過程,他當然不屑跟眼前幾個後生晚輩細說。
不由得又記起當年遇見李子釋與顧長生的情形來。自己下定決心入世奔波,兩個小年輕人一欲“苟全性命於亂世”,一欲“將以有為也”。短短几年工夫,事情竟被他們做到這種地步,揚言要“變死結為生機”。倒是自己,心灰意冷了……
終於淡淡道:“白沙幫在峽北關一役遭受重創,如今肯定是都躲起來了。”
子釋望著他:“依大俠之見,晚輩等與楚州各位英雄義士的淵源,有幾處死結?幾分生機?”
沒等到回答,子釋又道:“大俠想必清楚,這淵源直接決定楚州百姓往後過什麼樣的日子。天下九州,如今日子最難過的,唯有楚州。若能少一處死結,便少一分麻煩;多一處生機,便早一日安寧。可惜這裡頭,卻不是晚輩等人一廂情願說了算的……”
屈不言猛然冷笑:“你問我幾分生機?這些年,西戎兵殺光了楚州的活人,連死人也不放過——我倒要問你,哪裡來的生機?!”
子釋聽他話雖然說得狠厲,語調中卻充滿了悲涼。於是嘆口氣,道:“往者不可諫,來者猶可追。屈大俠,生機在於來者。”
屈不言不再說話。滿場眾人只好陪著他一起發呆。
也不知呆了多久,忽問長生:“上次你說你師傅,往北方極寒之地去了,說的就是西戎枚裡?”
長生點點頭,又搖搖頭:“恐怕還要往北。聽那意思,像是打算翻過阿固侖山脈,往杳無人跡的冰川之海去。”
等著他繼續問,屈不言卻換了話題:“你師傅把那“逆水回流”心法傳給你,說過什麼沒有?”
長生疑惑,認真回想,道:“師傅臨走,叫我硬背下來。只說等長大些,不怕水了,願意練就練,並沒有別的話……”
子釋注意到屈大俠一臉無語,滿肚子好奇的偷窺。沒成想對方仰頭看了會兒天,恰好轉臉把目光投向了自己,趕忙垂下眼眸,做恭順傾聽狀。那目光卻如同實質般落到身上沒有撤回,不禁在心裡揣測他是什麼表情。身後的人也似有所察覺,悄悄把身體微向前傾,緊貼著支撐自己。
屈不言忽道:“三彎九曲,逆水回流。既是九曲,便只有九重。那第十重……本是個多餘,對練的人來說,沒什麼用。”
提劍轉身,背影中透出無邊落寞:“天下既有你們幾個,要變死結為生機,屈某又何必插手徒勞?且拭目以待,倒看看你們究竟能弄出個什麼模樣罷!”
長生揮手,大軍“嘩啦”讓出一條道來。
屈不言語聲忽而凌厲:“李免!你若以為拋卻這名字,便可以將往昔作為一筆勾銷,那也太容易了!今日你所說的每一句話,這輩子都不要忘了才好。至於你,符生,從今往後,好自為之。你若敢胡作非為,屈某自有手段,替你師傅清理門戶!”
袖子一甩,縱掠而起。也不走大軍特地給他讓出來的路,足尖輕點,藉著衛兵們直指天空的如林刀槍,飄搖遠去。
他這裡剛轉身,子釋便已踮起腳跟睜大眼睛,等著欣賞絕頂高手如何退場。那幾句嚴厲呵斥,只當長輩亂髮脾氣,打通兩隻耳朵順出去。見對方果然用飛的不用走的,大呼過癮。卻不料一聲過癮在心裡還沒冒出頭,隨著屈不言振甩衣袖的動作,一股看不見的巨大力量衝擊過來,如同鐵錘落地般猛然砸中胸口。
這一下撞擊來得太過意外突然,以致落到身體表面後,出現了短暫的麻木和空白。所有人,包括子釋自己,都沒能及時發覺。片刻之後,那力量才在胸腔內部擴散開來,彷彿掠過五臟六腑,終於傳到骨骼血肉,整個人無端端彈起,再倒下,鮮血從嘴裡噴湧而出,給掛著月白錦緞面的狐裘繡上一片春紅。
長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瞪著眼睛將他抱在懷裡,直到血花飛灑,方撕心裂肺般叫他的名字。
“子釋——!”
他的樣子好嚇人。子釋於是笑一笑,要他彆著急。
長生這時候腦子才開始轉動:“倪儉!給我把屈不言留下!!”
寒光閃過,倪統領刀鋒出鞘。“嗖嗖”之聲立即響起,一排排弓箭手連續不斷髮動攻勢,無數白翎鐵鏃向前方飄逸的身